她死死地盯着唐凌风的牌位,泪无声滑落。 跟她出宫的周来谦上前轻声提醒:“皇后娘娘,时辰已到,您该回宫了。” 唐家人被尽数发落,郁瑾州下令不准哭丧,最后就只有她能来送一送唐凌风。 可她……也不许停留太久。 唐言欢张口无言,苍白的唇瓣直颤。 她将手中纸鸢放进火盆,眼看火舌蹿动,一寸一寸烧毁纸鸢。 待到只余灰烬,她才轻声道:“兄长,你先收好这纸鸢,我马上来陪你。” 留下这句话,唐言欢被宫女搀扶着离去。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未央宫内。 唐言欢横卧在榻,咳得撕心裂肺。 蛊毒一日比一日发作的凶猛,郁瑾州遣散了宫人,将她禁足在寝殿内。 唐言欢攥着浸满血的帕子,眼神空洞。 她阖眸,耳边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郁瑾州的声音接踵而至:“你日日躺在榻上,倒是清闲。” 唐言欢睁眼,就见郁瑾州冷脸踏入未央宫。 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踏足未央宫,可唐言欢心底早就没了从前的期待与欢喜。 她脸色煞白,语调淡然且极轻:“臣妾出不去。” 似是第一次被唐言欢这样对待,郁瑾州眸光瞬沉:“皇后,朕只杀唐凌风一人还留你位分,对你唐家已是仁至义尽,你有何不满?” 闻言,唐言欢心头更添几分无力。 她从未觉得如此疲累过。 半晌,她才垂眸道:“不敢。臣妾德行有亏,恳请皇上废后。” 郁瑾州冷嗤一声:“朝堂前后都再经不起动荡,你不必急。” 唐言欢怔然抬眸看向他,就又听他道:“唐家全族流放,北疆又起战事。朕要你去探查一番,看朝中还有何人可用。” 唐言欢心有一瞬绞痛。 郁瑾州杀她兄长灭她全族,此刻竟还想要她继续为他效力。 这听起来何其讽刺,但他又是那般理所应当! 唐言欢纤长眼睫发颤,竟是轻笑了声:“何人可用?” “可用之人都被皇上一一铲除,臣妾怕是寻不到了。” 话音落地,郁瑾州眸中涌上阵怒意:“唐言欢,你少得寸进尺。”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若不是你还有用,朕早就杀了你!” 第九章 他字字如钝刀,在唐言欢心上捥过。 她看着郁瑾州,眼中盛满不敢置信:“所以你留我性命和皇后之位……就只是为了你的江山?” 郁瑾州依旧淡漠,冷冷撂下句:“不然你还能有什么用处?” 唐言欢一瞬如坠冰窖。 她感觉身体温度渐渐抽离,被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原来她这一生、唐家的衰败不过是郁瑾州手中几枚棋! 待到君要臣死,臣便不得不死。 那她这十年又算什么? 唐言欢心底涌上无尽悲怆:“是我愚昧,竟奢求十年陪伴能换你多看我一眼。” 她收回眸光,不再看郁瑾州:“我献不出计策,对你也算彻底没了用处,恳请皇上赐死。” 郁瑾州闻言,眸光一凌。 他沉声:“唐言欢,死对你来说太轻巧。” 唐言欢只静静伏在榻上,心尖一颤。 郁瑾州上前抬住唐言欢逼迫她抬眸:“你想要个解脱?朕偏不给你,朕要你日日在这未央宫中生不如死!” 语罢,他甩开唐言欢,起身唤来宫人:“给朕照顾好皇后,她若有所差池,朕唯你们是问!” 宫人乌泱泱跪倒一片,郁瑾州甩袖离去。 唐言欢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自嘲一笑,眼泪大颗滚落。 未央宫里,只留一地死寂。 …… 朝阳殿内。 郁瑾州批阅着奏折,脑中却全是唐言欢那张枯叶般的脸。 他从前怎未发现她消瘦成了这般模样? 心头焦火更盛,郁瑾州重重丢开奏折,殿门忽地被人推开。 他不耐抬眸,就见宋浅浅拎着食盒踏入:“皇上近日操劳,这是臣妾亲手熬的鸡汤,您快尝尝味道如何?” 郁瑾州不语,眸光落在宋浅浅面上,只觉她容光焕发,全然不像病弱之人。 可太医当年说,中了噬心蛊的人最后会咳血而亡。 他垂眸,并未去接那碗鸡汤:“你当年为我中了噬心蛊,又刚小产完,怎么这般快就能下榻走动洗手做羹汤了?” 宋浅浅身形一僵,强掩慌张:“只要是为皇上,臣妾累点也没什么。” 郁瑾州没接她话,只转头去吩咐周来谦:“去太医院请冯达来。” 冯达是专门照料郁瑾州的太医,宋浅浅闻言顿时慌乱。 不过片刻,冯达就被带到了宋浅浅面前,抬手替她把脉。 朝阳殿内气氛莫名凝重。 半晌,冯达收回手,转身上奏:“启禀皇上,贵妃娘娘并无异样,看不出小产过。” 郁瑾州面容愈发阴沉,手紧攥成拳:“可还有别的病症?” 冯达不解,如是答道:“娘娘身体康健,一切都保养得很好。” 殿外轰隆一声雷响。 郁瑾州霍地起身,将桌上奏折扫落在地,厉声质问:“你不是为救朕身中蛊毒吗?当初救朕之人又到底是谁?!” 殿中众人顿时惶恐跪地。 宋浅浅脸色煞白,跪在地上语无伦次:“臣妾……臣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郁瑾州懒得跟她废话,抬手掐住她脖颈。 他眼神阴沉得骇人,近乎咬牙切齿:“再不告诉朕真相,朕现在就杀了你!” 宋浅浅拼命挣扎,巨大的恐惧将她吞噬。 她几欲窒息,再也支撑不住,从喉中硬挤出一句:“我……说,是……唐言欢……” 唐言欢三个字,如三道惊雷劈进郁瑾州脑中。 紧接着唐言欢惨白的脸色和隐忍的低咳,也齐齐涌上眼前。 竟然是她?居然是她! 郁瑾州猛地甩开宋浅浅,阔步往殿外走去。 耳边却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进殿中,跪在了他面前。 小太监慌忙而又尖利的声音刺入耳中—— “皇上!未央宫走水!皇后娘娘……殁了!” 第十章 郁瑾州耳边一瞬嗡鸣。 他不顾众人阻拦,阔步朝未央宫奔去。 不消片刻,他便听见了阵阵嘈杂声混着凄冷北风灌入耳中。 郁瑾州抬眸就见未央宫整座宫殿都被烧得漆黑,立在一片白茫茫天地之间,格外扎眼。 他怔在原地,肺腑里似有银针在扎,冰冷而又刺痛。 忽地,一阵脚步声传来。 周来谦慌忙赶到郁瑾州身边,瞧见这位向来阴鸷狠绝的帝王神色惶惶,不由得担忧。 他试探着劝郁瑾州:“皇上,未央宫大火还未扑灭,您还是不要站在这得好。皇后娘娘她……必然不会有大碍。” 但郁瑾州对这些话往恍若未闻,只直直盯着眼前还在燃烧的未央宫。 这样大的火,唐言欢当真还活着吗? 若是有误会,为何不肯跟他解释,而要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 无数疑问横居在郁瑾州脑中,他垂在身侧手悄然安握紧,近乎咬牙切齿的下令:“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皇后救出来,朕今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体!” 周遭宫人不敢有所耽搁,更加积极救火。 郁瑾州被周来谦带去旁边小楼歇息,他坐在木椅上,过往一幕幕不断往眼前跳。 唐言欢那双总是哀戚的眼眸,跪在大雪中的单薄身影。 难不成这一次……当真是他做错了? 可身为帝王,容忍唐家一支独大多年,已是仁至义尽。 唐言欢想要那皇后之位,他不是直到最后都没有废后吗?她为何还要做到这般地步? 郁瑾州思绪翻飞,抬手按住发痛的太阳穴问周来谦:“皇后是什么时候放的火?” 周来谦小心道:“就在皇上走后不久,皇后娘娘说想小睡片刻,宫人们没想太多便退出去了,等到寝殿完全烧起来才发觉……” 郁瑾州闻言,眸光愈发晦涩。 他隐忍着怒意,抬眸沉声问周来谦:“朕不是吩咐了未央宫宫人,要好好看着皇后吗?!” 周来谦被他看的后背一凉,忙诚惶诚恐地跪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