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云国的女帝,孩子是云国人,也只能是云国人。” 耳边传来伯允之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他嗓音轻软的不成句:“是我错了,将自己的心都认错了,但我不信命,我只信事在人为。” 仿佛又回到了瑞王府,又回到了小傻子拽着她袖摆的那日。 他固执的凝着她,说我只要一个娘子。 云九倾张了张唇,却吐不出半句一字。 “睡吧。”伯允之将她揽在怀中,偌大的锦被将两人牢牢盖住。 温暖的怀抱中满是熟悉的茶香,十指相扣的瞬间,云九倾莫名有些眷恋。 就放纵这一回,她如是对自己说。 而后缓缓阖上眼,靠在伯允之怀中,贪婪的汲取着他身上清浅的气息。 翌日。 宫人们鱼贯而入,伺候云九倾起身上朝。 床上隐约还能闻见茶香,伯允之应是刚走不久。 值夜的内侍正在殿外受罚,总管责怪他偷懒贪睡,没伺候好主子。 小内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将云九倾房里进了男人之事说出来。 云九倾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孩子大的年纪,不必苛责。” 总管连声应是。 “叫什么名字?”云九倾挑眉望向小内侍,年纪不大,人倒是挺机敏的。 “回陛下,奴才本姓窦,进宫后……便唤豆苗。” 宫女们纷纷捂嘴偷笑,小内侍自知名字起得潦草,将头埋得更低了。 连云九倾也忍不住勾起唇角:“往后你便叫窦敏,贴身伺候。” 窦敏受宠若惊,忍不住抬头望向云九倾,是女帝亲自赐名吗?! 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谢陛下恩典!奴才有名字了!奴才感激陛下隆恩!” 正阳殿。 礼部王尚书上奏,邺国瑞王一行已抵达谷城,约莫明日就能进都。 “哦?使臣来得倒是快呢。”云九倾意味深长的笑道,楚铮怀眸色瞬时一沉。 早朝毕,楚铮怀低声嘱咐身旁的侍卫:“去查查邺国使臣的行踪,尤其瑞王。” 入夜后,北斗阑干,树影横斜。 云九倾被房顶的脚步声惊醒,披上袍子走出了屋子。 屋顶上两道黑影打得难舍难分,见云九倾两眼冒火的盯着他们,二人默契的停了手。 “吵醒你了?”左边的男子嗓音低沉有力,是楚铮怀。 “快进去,别着凉。”右边的男子嗓音清冷,是何人不言而喻。 云九倾面上覆了层怒气:“你们当皇宫是什么地方?夜行入宫,在朕的寝宫上打斗,信不信朕这就唤禁军来,将你们射成筛子?” 伯允之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和孩子,没想到楚相对待远方来客如此粗暴无力。” 楚铮怀咬着牙:“梁上君子,厚颜无耻。” “彼此彼此。”伯允之反唇相讥,“总好过某些人趁火打劫,掳人妻儿。” 云九倾深吸一口气:“都给朕滚。” 第四十九章 翌日早朝。 云九倾忽然向禁军统领发难:“裘统领,禁军职责何在?” 裘统领不知所云:“以陛下安危为重。” “是吗?”云九倾冷笑,“近日宫中野猫肆起,扰得朕夜里不得安眠,不知裘统领可曾发觉?” 眼下即将入冬,此野猫非彼野猫,意识到此事严重,裘统领额上满是冷汗:“是臣失职,求陛下给臣一个将功折过的机会,臣会加派人手在云华宫外值守巡夜。” 楚铮怀面色有些不自然,眼神飘忽的扫过裘统领。 入夜后,礼部王尚书在御园设宫宴,招待邺国来使瑞王。 乐声此起彼伏之际,女舞换成了男舞。 莲池旁,面容惊世绝俗的男子抱琴而动,身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一舞毕,直教人感叹意犹未尽,连朝中大臣都看直了眼。 王尚书得意的连山羊胡都翘了起来:“陛下,这便是名动云国的白玉公子,臣已问过他的意思,白玉公子甘愿入宫侍奉陛下。” 云九倾尚未回过神来,两道寒芒已直直将她锁住。 顿时如坐针毡,颇有些被捉奸在床的尴尬意味。 从前只见宫宴上有大臣向父皇与哥哥进献美人,没想到如今她做了女帝,还有人惦记着给她物色男宠。 “爱卿有心了。”云九倾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只是朕以为,此时应以国事为重。” 楚铮怀高声附和:“陛下圣明,臣以为,挑选皇夫或充盈后宫,当以云国大好男儿为先,皇宫并非勾栏瓦舍,皇嗣更是不可草率。” “王尚书。”楚铮怀这一眼扫去,满是警告的意味,“那些以色侍人的男宠,往后莫要带进宫中玷污圣目。” 白玉公子的面色比之腊日冬雪亦不逞多让,云九倾瞧着有些不忍。 便是因为她多看了这一眼,伯允之粲然一笑:“本王与楚相英雄所见略同,这种空有皮相的软包,连乡野村妇都难以入眼,更罔论国之女帝。” 王尚书本是为了讨好云九倾,没成想献错了宝不说,这一个两个接二连三的朝他反难,活像是要给他扣上一顶进献男宠魅惑君主的帽子。 “陛下恕罪,是臣欠缺思量了。”王尚书讪讪坐下,暗暗摆手示意白玉公子退下。 待宫宴散去,云九倾眉目间满是疲惫。 伯允之却不肯放过她,借着献礼的由头将她请到正阳殿。 楚铮怀自是不肯让他们单独相处,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楚相先回去歇着吧,朕应付得来。”云九倾头疼不已,只想快些打发了二人。 心有不甘的楚铮怀黑着脸离宫,临行前还不忘叮嘱裘统领,务必在戌时前将伯允之也“请”出宫去。 待殿中只剩下云九倾与伯允之二人,她懒得与他作戏:“有何事,直说吧。” 伯允之面色有些阴沉:“当女帝,收男宠,这就是你想做的事?” 在他眼里,她心中没有家国子民,只是这般放浪形骸的女子?! 云九倾一时语塞,怒目圆睁:“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他面上出奇的平静,眸中却暗流涌动:“是不是我攻下云国,你就愿意随我回去?” 第五十章 云九倾心中一沉,论兵强马壮,云国远远不及邺国。 若两国真起战事,云国必然死伤惨重,百姓流离失所。 “伯允之,你又在发什么疯?!”云九倾惊骇不已,却不得不故作镇定来稳住他,“倘若我云国血流成河,我身为君主只有殉国,绝没有随你回去之说。” 他眸中有脆弱与痛色一瞬即过:“既如此,我留下给你当皇夫如何?” 云九倾心慌意乱,险些失手将砚台打落:“你在胡说些什么,父皇宠爱你,母妃也对你寄予厚望,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 “有了你,楚山又算得了什么。”伯允之伸手将云九倾揽入怀中,“我若为皇夫,后宫便不能再有其他男子,你想都别想。” 挣不开他的怀抱,云九倾轻叹一声,疲惫的靠在他肩上,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自她登基这一月来,除伯允之来都城外,并未有大事发生。 听官说不如听民说,云九倾干脆叫楚铮怀在宫门处设了个登闻鼓,许臣民击鼓上闻,在殿前陈述建议与冤情。 这登闻鼓一设,倒是连着几日都有事做了。 楚铮怀跟随云九倾身侧,听得最多的话便是:“查,给朕去查!” 翌日。 就在即将退朝之际,震耳欲聋的鼓声冲天而起,又有人在敲登闻鼓! 近来击鼓都是来御前状告朝中官员的,是以登闻鼓一响,有些心虚的官员额上已经直冒冷汗。 被带上大殿的是一名布衣男子,瞧着刚过而立之年,文质彬彬的像个书生。 “何事击鼓?” 书生跪地叩拜:“草民刘轩,是为人命关头的大事来御前击鼓!愚民无知,每年都要向所谓河神祭祀童男童女,今年选中的……是草民的学生汪祝!” “汪祝生父早逝,只有生母以病躯养着一儿一女,这个孩子生性聪慧善良。”刘轩说到此处有些哽咽,“若他能平安长成,将来必定有所作为。” “淮河紧靠皇城,亦是天子脚下,若汪祝兄妹被生祭,汪母必然承受不住打击,这三条人命,皆是陛下的子民!草民殿前击鼓,不仅是为了救下汪祝,更是为了破除陋习!” “村民们将国泰民安的功劳归咎于无情的河水,对生祭的执念,对人命的漠视……早已刻进骨子里!不能再让同样的悲剧发生了,陛下!” 许是将为人母的缘故,一想到稚嫩的孩童要被无尽的恐惧与河水吞噬,云九倾心如刀绞。 云九倾眸色肃立:“楚相,苏将军!你们速速领兵随刘轩前去,务必阻止此事!若有暴民抵抗,压入大牢!” 见汪祝兄妹有救了,刘轩喜极而泣,跪地高呼:“陛下圣明!草民替汪祝兄妹,替深受其害的百姓,叩谢陛下隆恩!” 派兵镇压只是缓和之计,生祭以求太平的观念在沿河百姓思想中根深蒂固,若是观念不加以修正,纵今日不成,他们也绝不会偃旗息鼓。 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