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即将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抓住了他,将他从深渊中拉了出来。
他努力地睁开眼,看清救他的人,是席玉。 十六岁便殿试第一,大荥王朝最年轻的状元,深受父皇欣赏的青年才俊。 母妃无数次,在他读书怠懒时,用来训诫他的对比。 他从小听着席玉的优秀和璀璨长大,追逐着他的背影。 此刻,席玉费力地托着他的身子,要把他拉上岸。 被母妃罚跪,他没哭。 被母妃饿上一整天,他没哭。 练武功夫不到家,被母妃拿鞭子抽,他没哭。 甚至,母妃让他去死,他也没哭。 然而,现在被一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从水里捞起来,他的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滚。 席玉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三皇子拖上岸。 宫里的几位皇子,年岁相差不大,但是会遭遇这种事情的,只有三皇子一个。 早就听说,云妃失宠后,有些疯魔,果然不假。 看着哭成泪人的三皇子,席玉低声安慰他:“三皇子,没事了,我送你回去。” “不……我不回去……”沈渊浑身颤抖起来,“母妃……是母妃……” 子不语母之过。 沈渊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席玉叹了口气,思考了几息,说:“那你随我去雅师斋吧。” 沈渊点点头,浑身抖如筛糠,完全走不动路。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席玉无法,只得将三皇子拦腰抱起,一路往雅师斋的方向走去。 路上,沈渊便昏睡过去。 - 上tຊ一世,沈渊在雅师斋一直高烧,昏睡了三天才醒来,什么都不知晓。 重生了,他才知道,为了掩人耳目,席玉未唤内侍,亲自脱了他的衣服,架了火盆烘干。 而他们,就盖着同一床锦被,同榻而眠。 这么温柔的席玉,对待尚是陌生人的他,便用尽全力去保护。 后来,他成了皇子的老师,更是一路护着自己成长,谁料却为此招来杀身之祸。 他如何能让席玉再落得那样的结局! 沈渊双眼含泪,侧身搂住席玉的腰,脸往他肩窝里又埋了埋。 这一夜,沈渊睡得极不安稳。 一会儿是前世,席玉浑身是血的样子,一会儿是这一世,母妃恶狠狠地将他推进水里,让他去死。 幸而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抚摸着他的头,在他耳边安慰:“阿渊莫怕……” 第二天。 沈渊睁开眼,屋里已经没有席玉的身影了。 他有一瞬间的慌神,立马坐起身。 看到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朵朵祥云图案。 他这才想起,他回到了五年前。 席玉一定是到文华殿讲学去了。 天已大亮,沈渊迫不及待想见到席玉。 于是立刻掀开被子,下床穿衣。 待他跌跌撞撞来到文华殿,便看到席玉正在沈淏身边指导他作画。 沈渊浑身汗毛倒竖,二话不说,上前拉开席玉,挡在他身前。 他得离沈淏远远的! 席玉猝不及防,手一抖,一条重重的墨迹划在纸上。 好好的一幅墨兰图,生生被毁了。 沈淏跳起来,指着沈渊,口不择言:“混账东西,你竟敢毁我的画!” 此话一出,整个殿里顿时鸦雀无声。 原本众人还奇怪,三皇子今天怎么冒冒失失的,现在全都转头诧异地看着五皇子沈淏。 “五皇子,慎言!”席玉凉凉的目光,扫过沈淏。 沈淏想起娴妃的叮嘱,调整了一下情绪,冲沈渊作揖道:“三哥,刚才未看清来人,口不择言,还请三哥见谅。” 沈渊赤红着眼,瞪着沈淏,未发一言。 他的反应太过奇怪,殿里的人又都探究地看着他。 席玉也转过头来,看到沈渊的眼神,他感到心惊。 那眼神,酝着深仇大恨,仿佛五皇子杀了他似的。 “三皇子!”席玉开口打断他的思绪,提醒他回神。 “子……” “咳!” 席玉轻咳一声。 沈渊反应过来,行了一礼:“司业!” “你毁了五皇子的画,理应向他道歉。”席玉道。 一句话,瞬间让沈渊的眼睛蓄满眼泪,不断地顺着脸颊滚落。 他似是委屈极了,声音闷闷地喊:“司业……” 殿里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三皇子这是怎么了? 他竟然会哭! 还哭着跟新来的司业撒娇! 席玉的名声,他们都听说过。 别的不说,光是治学严谨一条,谁人不知? 第一天来做皇子老师,三皇子迟到这么久不说,还打扰他上课。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三皇子这下恐怕要被罚了。 殿内静悄悄的,一个个都在等着看好戏。 就连沈淏,也像看傻子一样,暗戳戳地等着看他丢脸。 “哎……”席玉无声地叹了口气,道,“三皇子殿下既来了,便入座吧。” 众人惊掉下巴。 一大早训诫他们,须用心于学,耐心于研的,是谁? 众皇子和陪读的世家公子们,都呆呆地望着席玉,怀疑人生。 只见席玉又转身冲沈淏说:“五皇子殿下,我带你重新画一幅吧。” 沈渊抬手擦了擦眼泪,上前一步,挡住沈淏看向席玉的视线,道:“不劳司业,我来给他画。” 沈渊走到桌前,提笔蘸墨,三下两下,便画好一幅。 只是那兰花,看着一点儿都不幽静出尘。 张牙舞爪的,跟要吃人的妖花似的。 众人都没眼看。 “你欺人太甚!”沈淏待要骂他,瞧见席玉严厉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 “跟你这么相配的花,五弟不喜欢吗?” 沈淏气得胸膛起起伏伏,终是忍不住了。 “你画的这哪里是兰花,分明是恶魔触手!”沈淏拿起沈渊的画,一把扯碎,扔在地上踩了两脚。 “你还将我比作这花,你分明是在骂我如同鬼魅!”沈淏气得双拳紧握,好像下一秒就要上来将他也撕碎。 沈渊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嘴上却说:“我一向不擅长丹青,画的不好……” 五皇子被他挑衅得青筋暴起,对他破口大骂起来。 “你个卑鄙小人……” “五弟,你实在误会我了……” ………… 殿里一时好不热闹,众人都看呆了。 席玉上前一步,在背后拍拍沈渊的肩,安慰道:“无妨!日后慢慢练习便可。” 又往前一步,挡在沈渊面前,对着沈淏,严词厉色道:“五皇子!兄友弟恭,乃天经地义!三皇子已作画道歉,奈何技艺欠佳,你不该如此咄咄逼人,更不该恶语相向!” 话落,殿内众人,脸色一言难尽。 三皇子画技不佳? 这新来的司业,还真是不了解他的学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