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帮父亲抹背顺气,而老头却执着地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虽然话已经说不出来了,但他那望着儿子的眼神,却说明老头依然不死心,想逼着儿子接受他刚才说的。 那一刻,鹿毅被父亲的眼神刺痛,怒火顿时压过了他的一切混乱思绪,他用尽力气,从父亲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 他看着父亲,一字一顿地说:“父亲,您生病了,糊涂了,刚才那番话,全都是在胡说。毅儿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番话,就像一柄重锤,打在了老人的心上,他没想到鹿毅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也根本不认那个名字。 老人气急败坏,一口气没能上来…… 那天晚上,鹿毅没有再和父亲说一句话,只由着赶来的太医和奴仆忙碌抢救,而他则呆呆坐在屋子一角,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去父亲的床前。 “我把那晚的事当成了一场梦境,我一点都不相信。”鹿毅说着,忽然哑声一笑,“鹄邪涂牛?那是什么不伦不类的名字?我被人喊了几十年的鹿毅,忽然间,就变成了什么牛……这他妈谁受得了!” 甄玉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这也是她很早就想到的。 突厥王的鱼目混珠计划固然精妙,但其中暗含了一个重大的风险:不是所有人都是王弟阙离肇,有毋庸置疑的王族血缘来保持绝对的忠诚。 就算第一代“鱼眼睛”保持了忠诚,他们的孩子呢?孩子的孩子呢? 正因为明白国力悬殊太大了,短时间内无法征服大祁,突厥王才会想出这么个扭曲怪诞的法子,可是他也没料到,这个计划同样需要漫长的时间——粗俗无知的突厥人,想要长时间取代精致博学的大祁官僚,这是何等的困难! 除了用时间慢慢的,不动声色的一点点磨,再无别的道路可走了。 而一旦持续时间久了,突厥那边又如何保障这些鱼眼睛不叛变呢? 无论鹄邪逐草有多么忠诚于他的王,事实就是,他将此事隐瞒了儿子二十多年。 也许是因为,他也有私心,他心疼儿子,不愿让儿子提早背负惊天秘密带来的巨大压力,也不愿把儿子早早卷入突厥对大祁的仇恨中,不管他叫鹿毅还是叫什么牛,他就是他的儿子,亲生的,唯一的孩子。他想他快乐,想他过得好…… 甄玉回过神来,又问:“鹿大人既然不愿做突厥人,那就不做好了呀。除了您的父亲,看来也没有人知道您真实的身份。您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哪怕肩上有家族的刺青,您日常也不会袒胸露肚,没人会看见的。” 鹿毅一听这话,忽然面露苦涩:“公主说的固然有理,其实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虽然心里膈应得要命,但是我想,做突厥人还是做大祁人,难道我自己做不了主吗!我就不想做突厥人!我就是要做大祁子民,谁也干涉不了!” 父亲过世后,鹿毅确实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但好几年下来了,除了死去的父亲,并没有第二个人和他提过他的身世。 就在鹿毅的一颗心渐渐定下来,继续自己按部就班的人生时,他父亲说的那个“来自突厥的接洽”,出现了。 甄玉一听,顿时紧张起来:“是信件还是人?” “是人。” “是谁?!你认识他吗?” 鹿毅深深吸了口气:“我认识他很多年。但是,我不能告诉公主。” 甄玉愣了一下,皱起眉头:“鹿大人,您觉得我查到这里,会就此收手吗?您觉得您不说,朝廷就没办法查下去了吗?!” 鹿毅摇摇头:“不是我不肯说,而是……而是我说不了。” 第315章 噬心虫 甄玉正在琢磨什么叫“说不了”,却见鹿毅忽然站起身来。 他竟开始一颗颗解起自己的扣子,脱下自己的外衣,又开始脱里面的内衣! 甄玉一时瞠目,也慌忙站起身:“鹿大人,您这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 鹿毅扒开自己的内衣,露出了胸膛,就在他胸口,心脏的位置上,甄玉看见了一条巨大的虫子! 只tຊ见它盘踞在鹿毅胸口,刚好在正心脏的地方,虫子的头深深扎入皮肉,看样子,是死死咬在人的心脏上,以至于头部那地方,只能看见一片血红! 这条虫子,仿佛是和鹿毅的心脏融为了一体,鹿毅的心每跳一下,虫子的身体也跟着以相同节奏起伏,这场面看上去诡异至极,令人浑身汗毛倒竖! 甄玉微微张着嘴,她震惊地望着鹿毅胸口这条虫,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鹿毅低下头,他看着自己胸口这条无比邪恶的虫子,喃喃道,“我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招。我只知道,是虫子先冒出来的,然后……他就来了。” “他?!” “抱歉,公主,我不能说他的名字,也不能谈及与他相关的任何事情。”鹿毅脸色黄得可怕,他的额头明显在渗出汗珠,“只要我说了他的名字,只要我起心动念,要把他的事告诉外人,这条虫就会咬穿我的心脏,叫我当场死于非命!” 屋子里,安静极了。 甄玉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束手无策。 按照鹿毅的说法,他不能说出对方的名字,不能讲他所做的事情,他甚至也不能用纸写下来。看这样子,这分明是某种能够捕捉人心思的蛊虫。 “这是噬心虫,控制囚犯或者奴隶的一种工具。”脑子里,土蛋那家伙突然开了口,“它不用你效忠,它只要你在某个人、某件事情上彻底闭嘴,不能提,不能想,更不能对这个人起心动念、去伤害他。不然就会遭到噬心的惩罚,唔,我看这个鹿大人现在就在遭受噬心之苦,因为他刚才和你谈了相关的事情。” 甄玉不由骇然,这种“钳口”的方式,还真是恶毒又棘手呢! “土蛋,咱们不能帮他把这条虫子弄下来吗?” “弄不下来,”土蛋惋惜地咂咂嘴,“虫子如今咬在他的心脏上,外人一碰,只会咬得更狠,那就把他的心脏给咬坏了,人就死了。” “真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土蛋一阵吧唧吧唧嘴:“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死那个他不能提的人。是那个人把虫子放到鹿大人身上的,只要那个人一死,虫子没有了主人的命令,就会松口,那时就能拿下来了。” 甄玉更混乱:“可是没人知道那个人是谁啊!鹿毅又不能开口,照你这说法,他甚至连暗示都不行。这还怎么找到罪魁祸首?” “所以说很难啊!”土蛋叹了口气,“噬心虫本来就很难根除,除了老实听命,别无他法。” 鹿毅将衣服重新穿好,他一脸苦涩道:“我现在,别说像从前那样流连勾栏,我连妻子都不能碰了。每日只能独自睡在书房,不然,就会被人看见胸口的这条虫……” 甄玉思忖半天,她斟酌了一番,小心翼翼地选择用词:“人家……人家要你做的那件事,期限是什么时候?” 鹿毅一愣,马上明白过来,甄玉的意思是,对方不会只是简单要求他回突厥,突厥那边,也没必要这么轻易就放弃这颗安插在大祁三十年的棋子,虫子的主人肯定对他提了某种令鹿毅极为痛苦的要求,而这个要求,也肯定有个时限。 鹿毅在心中感慨,甄玉真是冰雪聪明。 “年前。”他说,“如果过了年,我还没有任何动作,那我……” 他说着,面色更黄,下意识地伸手捂了一下胸口,很显然,虫子在咬他的心脏。 甄玉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