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吧,十年前都吓不到我,现在更别想了。”
荀国彬把“小故事”塞压到枕头底下,朝躲在窗户檐边的两个人说话。 外面“哈哈哈”笑出来,紧接着两个男人走了进来,一个高大一个瘦小,便是金棍儿和金八两。 金八两比金棍儿刚看到荀国彬时更激动,紧紧扒着荀国彬险些哭出来,“彬哥,我以为你死了,你怎么能一点消息都不给兄弟们传呢!我还托去南边的兄弟打听,什么也打听不到啊!” 荀国彬踹了金八两一脚,“能让你打听出来我们还干什么吃!” 金八两挠着脑袋呵呵笑,“那倒也是。” 紧接着又劈里啪啦说开,“彬哥,我可和你说,你是不知道你走的这十年,我和棍儿那过的叫一个惨啊,我俩整天闲的蛋疼就搁村口望着,我爬树上他蹲地下,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你啊,没有了你,我俩是干啥啥不行,兔子抓不到野鸡见一只飞一只,也就那河里的鱼勉强能逮住几条……” 荀国彬被金八两逗得抿嘴笑,金棍儿猛拍了下金八两脑袋,“你放屁,老子……” 金棍儿猛地又被荀国彬拍了下后脑勺,“小声点,小玖睡着了。” 金八两和金棍儿往墙那边看了一眼,知道墙对面就是李玖意,金八两骄傲地白了一眼金棍儿,“你瞧我,就是看见彬哥再激动也没大喊大叫,吵醒了小意,彬哥扒你一层皮!” 金棍儿一副有苦说不出地样子,闷闷地放低了声音。 荀国彬这时突然踹了一脚金八两,又看了眼金棍儿,“让你们好好照顾小玖,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抓不到兔子野鸡,就不能去给买点肉喂点,十八岁了长的还没十五的高!” 金棍儿插着手臂靠墙站着不吭声,金八两啧了一声,“哥,小意估计就是那身高,长不高了……不是我们不管啊,是……” 金八两又不知怎么说,看看金棍儿,金棍儿也不开口,但荀国彬正盯着他,这事又糊弄不过去,自己憋了口气,松开:“是这么回事,当年你走了之后,我俩确实谨记你交代的任务,每晚都要趴你家墙边叫小意,给她带点糖啊鱼啊,刚开始还好,她倒是拿走了,具体吃没吃我们就不知道了……” “但是后来我们怎么叫都不出来了,她大伯娘倒是出来了,把我们赶走了,说我们要是再给小意送吃的,就……” “就什么?”荀国彬语气已经透露着怒气。 “就让我们把小意带走当童养媳!”金棍儿一口气说完急忙低下脑袋不敢看荀国彬。 “放他娘的屁!黄桂兰一个婆娘这话就把你们吓到了,她能做的了主嘛!金国成是干什么吃的!” 金棍儿接着解释,“我们知道啊,只是不爬墙了,想路上看见就送点吃的,但黄桂兰不让小意出门了,就是农忙下地,也都两个人搁一块,我们根本和小意说不上话。” 金棍儿当时还被他娘打骂了许久,因为只要自己和小意说话,给她点吃的,黄桂兰就去他家和他妈告状,尤其是他爹去世后,他娘更加看他看的紧了。 金八两倒是没人管,可他又不愿意下地,跟着一些人做起了投机倒卖的生意,起早贪黑忙地根本顾不上李玖意,有时记起来想给送点衣服吃的,可听村里人说黄桂兰对她挺好的,自己也就没多事。 而且他俩一致认为,彬哥说的娶李玖意做媳妇,那只是开玩笑,那可是个傻子啊! 金八两偷瞄了眼荀国彬,说:“彬哥,村里人都说黄桂兰对小意很好,时常有肉吃,有新衣服穿,有年过年我正好在国立叔家,看见小意确实穿的挺好,瘦是瘦,可你看我,倒是能吃,也瘦啊,我们就是这天生吃不胖的人。” 荀国彬才不信,等把人带去了驻地,他每天白面猪肉地喂,就不信李玖意长不胖。 “瘦和长肉,那是有区别的,你是精瘦,瞧着也干练,可小玖不一样,那一看就知道是缺营养。” 金八两也不敢反驳,反正他彬哥觉得是什么就什么吧。 金棍儿和金八两对视了一眼,两人咽了下口水。 荀国彬一眼就看出这俩小子的动作,还有事瞒着他,“支支吾吾地干什么,有什么就说,我又没怪你们,小玖是我媳妇,本来托你们照顾就不合适。” 金八两直摆手,“不不不,怎么会不合适,彬哥你媳妇那就是我媳……” “嗯~tຊ”荀国彬眯着眼嗯上扬了一声。 金八两吓得赶紧轻抽自己嘴巴,“我嘴贱,彬哥我绝对不会和你抢媳妇,你放心!”他又看了一眼金棍儿,决定早死晚死都是死,等着荀国彬从别人嘴里听到,还不如现在他说了。 “彬哥,那个黄桂兰……她被赶回娘家了。” 荀国彬嗯了下表示知道了,他今天问过李玖意了,家里怎么一个人没有。 “但是吧……”金棍儿见金八两吞吞吐吐的,自己一口气说完了:“黄桂兰是因为虐待小意,被国成叔赶走了。” “虐待!”荀国彬径直起身,插着腰挺着站,满腔怒火瞪着两人,又确定了一遍,“虐待?” 金棍儿点点头,“我当时不在场,也是听我娘说的,原来小意是被关在家里不让出门,每天要做早中晚饭,时常还被黄桂兰罚不让吃饭,洗衣服劈柴收拾家之类的都是小意做,就是每年过年,黄桂兰才会让小意穿着新衣裳到村里走一圈,尤其是……尤其是大队长家。” 金八两又加了点,“小意时常饿得吃土,炕上都被刨出来一个大坑了,被子也没有,现在是夏天,倒是盖不盖无所谓,但这冬天怎么回事,就不清楚了……” 金八两一边说一遍观察着荀国彬的表情,“呃,还有就是,黄桂兰要把小意嫁给个爱打人的男人,是个屠户家的儿子。” 荀国彬脸色铁青,比暴雨来临前的黑暗都让人心慌,一拳将土炕砸出了个坑! 屋内久久安静下来,只听得见荀国彬粗声喘气,过去足足有五分钟,荀国彬才咬牙问出:“比这个坑还大吗?” 金棍儿和金八两愣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旋即才比划出来,“我娘说这么大。” 比划着有荀国彬砸出来的那个坑三个大。 金棍儿和金八两静悄悄地走了,荀国彬一个人黑着脸在炕上端坐到了天亮。 要不是金国立的叫声从院子里传来,荀国彬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出不来。 他克制了自己整晚,才把怎么折磨死黄桂兰的念头压下去,不能杀,杀了人他也会出事,他出事了后,李玖意该怎么办。 无论李玖意这次同不同意和他结婚,他都必须把人带走,以后再也不离开她了,去哪里都带着。 荀国彬揉了揉僵住的脸,金国立正好时候推门进来,“我叫你咋不应呢!” “在想事情。昨晚怎么不见你,国立叔你去哪了?” 金国立哎了一声坐到荀国彬旁边,刚见到荀国彬的喜悦被这问题冲淡了,“我昨天去看你国成叔,他因为非法开采煤矿被抓起来了,我昨天去县城把能找的人都找了,一点用都没有。” 荀国彬想着,关进去正好。 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自己亲侄女,让媳妇欺负了这么多年,便是长时间不在,但只要留点心,总能发现端倪的,竟让李玖意受了这么多年苦。 只要想到李玖意饿得吃土,一个人苦兮兮地躺在炕上,边哭边吃,都要活成泥了,可怜极了。荀国彬根本不敢想。 昨夜已经抽了自己几巴掌,幸得脸黑看不出异样,他现在浑身散着冷气,可金国立还忧心着金国成的事情,也无暇顾及荀国彬的神情有多不好。 “彬子,你看看能不能找找人,帮帮你国成叔,国成要是真进去了,这一辈子就毁了啊,小意又可怎么办啊!” 荀国彬也没答应也没拒绝,他确实有点人脉,可他还想让金国成吃点苦头。 金国立连连叹气,许是实在想不到解救金国成的办法了,这才想起来周晶颖的事情,“我昨半夜回来正好看见棍儿和八两从你这边出去,他俩和我说了周知青那个事情,我今天就去县里问问怎么个处理法子,你说这群知青们,真是……哎!” 金国立说着卷了根土烟正预点,荀国彬伸进行李包里摸了摸,摸出了一盒子大重九,“叔,抽这个。” 金国立亮着眼睛举起看了看,呵呵笑着点着吸了一口,“够劲啊!这烟贵吧?” “五毛五。”说着将一盒子都塞给了金国立。 金国立嘿嘿笑着,“就当你孝敬你叔了啊!叔也不和你客气!” 金国立走后,荀国彬又洗了把脸才一个健步翻到了李玖意院子里,搁窗户上听了听没啥动静,他就在门口等着。 一直到烈日当空,李玖意才悠悠转醒,在床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叫了声“真爽啊!” 咚咚咚。 “小玖,醒了?饿吗?我做了面,起来吃点吧?” 李玖意正好是被饿醒的呢,摸着扁平的肚子,可是不想起床啊!饭可不可以直接到她嘴边,她想在炕上吃东西。 上辈子,哥哥和嫂子无论睡到几点起床都有饭吃,还能在床上吃零食喝饮料,可她从来不行,所以李玖意小时候最大梦想就是: 长大有了自己的房子,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想在哪里吃就在哪里吃。 荀国彬已经端着饭过来了,又敲了两下,说我进来了。 李玖意这才急忙起身穿鞋,一起身就看到:“哇哇哇,你哪里来的鸡蛋?” 面上竟然还有两个煎蛋,卖相虽然不好但那可是鸡蛋啊! 荀国彬这才看到屋内全景,就只有一张土炕,一个破柜子在拐角落着,哪里有半点女孩子房间样,他的怒火又蹭蹭蹭往上涨,就让金国成在里面呆着吧,没用的东西。 “小玖,我把你昨天带着的包袱拿过来了,你去趟县城带那么多衣裳做什么?” 李玖意想起自己昨天可是要跑路的,遇到荀国彬又被带回来实在是意料之外,现在可怎么解释? 荀国彬并没有翻开看,只是昨天自己无意扯了李玖意衣裳后,见她打开包袱找换的,才看到里面装的衣服。 李玖意还在想着找个什么理由,荀国彬坐到了她一边,抬手顺着她的头发,“我看里面都是衣服,没有鞋,昨天你也才买了一双皮鞋,今天我再带你去县城,再买几双鞋吧,换着穿。” 李玖意低着头吸溜面条,真香!眼神顺着荀国彬大腿一直到了他脚上,这得有45码的脚吧? 她又不自觉地抬脚看了下自己的,嗯,37,正正好。 186配160,绝配! 荀国彬注意到了李玖意的小动作,也看向她的脚,脚上拖拉着一双打了四五个补丁的布鞋,握紧了拳头。 回身去找那个坑,眼眶瞬间湿润了,真的好大。 他平复了下,压下去那股子湿意,手心搭在李玖意肩膀上,轻轻将人往自己怀里靠了靠。 “小玖,跟哥哥走吧,哥哥以后一定给你买很多新衣服,每天都有新衣服穿,不用等过年,每天也会给你吃肉,你想要什么都给你买,你……” 李玖意本就低着头,现下垂得更低,吸溜面条的动作加快,想掩盖住自己要哭出来的声音。 这男人干嘛挑这个时候说这话,把她搞得怪感动。从来不曾有人和她说过,天天穿新衣服,顿顿有肉吃,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李玖意不知道现在自己这份情绪是在为自己哭,还是金意想哭,可无论是上辈子的自己,还是从前的金意,听到荀国彬的这番话,都会哭的。 荀国彬感受到了掌心下小女人的颤抖,心尖处仿佛被针尖扎着疼,“小玖,答应哥哥,和哥哥走,即使你不嫁给我,哥哥也会照顾你一辈子的,等以后你要是有了喜欢的人,我可以……” 你可以个屁! 李玖意霎时猛抬起头,瞪着红润润的双眼,你个狗男人原来只把我当妹妹! 眼泪就那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荀国彬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虽然昨天李玖意哭了好几次,可只有那次被周晶颖掐才真的掉了几滴泪,其他几次都是光打雷不下雨。 现在却如雨滴一般的往下掉,荀国彬只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困难,他不知道是先擦眼泪还是先哄人,可是要怎么哄? 就这么不想和他走吗? 不想嫁给他吗? 即使自己违背着内心说出只当哥哥的话,也不愿意和他走吗? 李玖意刚才想哭是被感动了,现在哭纯粹是被气的。 “我才能不要当你妹妹!”李玖意大喊了一声,而后哭的越大声。 荀国彬阴沉着脸,也不抱李玖意了,只是默默坐在一边。 他心痛难耐说不出话来,明明小时候说好长大当他新娘子,怎么反悔了呢,现在更是连这个哥哥也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