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中透出的惶恐让纪云淮的动作瞬间凝固,他微微一愣,心中五味杂陈。他只是想简单地把浴巾系得更紧一些,然而,面对江月汐的反应,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再为她多做解释。
纪云淮在沉默中伫立片刻,随后步向衣柜挑选衣物。他没有避开江月汐,反而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她,毫不掩饰地在她面前换上了新的衣裳。 江月汐在那句话脱口而出之时,便紧闭了双眼,即便耳畔响起了穿衣的悉悉索索声,她也没有勇气睁开。直到,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以了。” 江月汐慎重地张开了一线眼眸,仔细地检视着面前的场景。在确保一切正常无误后,她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眼,然而内心仍保持着一份难以名状的警惕,让她不敢轻易地将目光投向四周。 纪云淮悠然踱步至窗前,轻轻一拉,窗帘如瀑布般流淌开来。晨光如细丝般从树梢间穿梭,轻盈地洒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幅光影斑驳的图案。 江月汐还穿着睡衣睡裤,蜷着脚丫坐在床上,一头长发垂在胸前,青丝掩着的半边小脸上带着疲倦。 “我今天还要上班。”她说。 纪云淮站在衣柜前,细心地为她挑选着换洗衣物。经过一阵翻找,他终于找到了一件全新的衬衫,那是他自己的。他轻轻地将衬衫放在她的身边,语气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一会儿,我会为你请假。” “纪云淮,你不能这样。”江月汐的声音透露出深深的疲惫,她的眉头紧锁,无法理解两人关系为何会演变成如今这般模样。那个曾经清高可贵般的人物,究竟何时开始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纪云淮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未显露出半丝笑意,“那么,我又该如何?是要目睹你与他人缠绵悱恻,还是要我宽宏大量,送上真挚的祝福?” 她总是说他油盐不进,然而事实上,软硬不吃的恰恰是她自己。 江月汐沉默。 纪云淮沉默片刻后又问:“刚才的问题,想清楚了吗?选哪个?” 江月汐把头扭向另一边,“不选,和谁谈恋爱是我的自由。” 纪云淮被气笑了,他沉声说:“那什么时候分手,什么时候放你走。” 江月汐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纪云淮和她对视了一会,最终选择了妥协:“折腾了一整夜,你先梳洗一下,待会儿下楼来吃顿早餐,然后再好好休息一下。” 江月汐心中涌起一股无名怒火,她猛地伸手,抓起旁边的一件物品,狠狠地朝纪云淮的方向砸去。 纪云淮反应迅速,伸出大手,稳稳地接住了那飞来的物品。是一个精致的镜框,里面嵌着一张他年幼时的照片,纯真无邪的笑容凝固在那一刻,仿佛诉说着一段遥远的回忆。 这栋房子,是他家远离城市喧嚣、寻找内心安宁的避风港。尽管它并非人间仙境,但周边有着原生态的自然环境,宁静静谧,是喧嚣中的一个归处。 可即使身处最为宁静的环境,心灵的深处仍然难以找到真正的安宁。 江月汐随意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然后瞥见了纪云淮留给她的衣服——一件他的衬衫。她皱了皱眉,将它揉成一团,扔在了地板上。 纪云淮到厨房里煮了点粥,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准备,还好橱柜里剩了些小米。 江月汐的口味颇为挑剔,对于单纯的粥品总是难以下咽,非得搭配一些咸菜才能入口。而她所钟爱的咸菜,必须是南方特有的那种,带有油辣椒的独特风味。 周信一大早就让人从城里运来新鲜的咸菜,紧接着,他整理了一份详尽的生活清单,递给纪云淮,让他查看还有哪些必需品需要补充。 纪云淮在清单上慎重地增添了几样必需品,随后轻轻一挥,将周信列出的最后一个条目地划去,“这个不用了。” 周信的目光在他身上稍作停留,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同情。 纪云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挽回一些颜面,道:“难道我像是养不起的人吗?” 周信没说话。 江月汐的确疲惫不堪,身心皆倦。她静静地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目光穿越层叠的绿意,落在那片遥远的森林里,那里葱茏茂盛,难以望见边际,而房子周围,还有一群忠诚的保镖默默地守护着。 左右离不开,先要养精蓄锐,她下楼勉强撑着喝了半碗小米粥后回房睡觉。 纪云淮把她送回房,江月汐拦着不让他进,“我要睡了。” “和他分手。”纪云淮又重复一遍。 江月汐用力关上门,整个人陷入柔软的床铺之中,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远离所有的纷扰。 经过一晚的惊吓与紧张,她的精神已经疲惫不堪,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好好睡上一觉,让疲惫的身心得到彻底的放松。 她睡得极不安稳,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尽的梦境旋涡。时而梦见纪云淮化身为一只狗,紧追不舍,时而又是他变成一只乌鸦,盘旋在她的头顶,无处不在,让她心生烦躁。 即使是在梦境中,她也无法得以片刻的安宁,仿佛连梦境也对她毫不留情。 再一次被梦惊醒的时候,江月汐直接起床,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清醒一下,听到楼下有些微的响动。 江月汐推开房门走出去,静静地站在楼梯的转角处。她的视线轻轻下垂,落在了一楼宽敞的客厅里。 只见之前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完毕,客厅中人来人往,忙碌而有序,大包小包的物品被运送进来,还有的在地板上铺设地毯。 厨房里也有人,拎着很多食材正往冰箱和橱柜里放。 纪云淮倒是没看到人影,周信在下面指挥,时不时让大伙手脚轻点。 江月汐看了一会,太阳穴突突的,那王八蛋是来真的?这是要长期抗战的节奏啊。 她眉头紧锁,形成了一个明显的“川”字,猛然间意识到,这样的局面绝不能再持续下去,否则她的计划也得夭折。 她误判了纪云淮的性格,他绝非那种会在困难面前退缩的人,这步棋,走错了。 的确得和他好好聊一聊,要不然,他这时不时出来刷一波存在感的行为,挺让人生厌的。 小鬼难缠,还是不要正面刚的好。 “周信。”江月汐喊了一声,“你来一下。” 周信抬头,就看到江月汐站在楼上朝他招手,他拎起旁边的一个行李箱上楼,把箱子放到她脚边,说:“江小姐,箱子里是你的常用物品,少爷让人到您家里收来的,您一会看看还缺什么?” 哦,纪云淮想得还怪周全的哩。 “他人呢?”江月汐没管箱子的事,问他。 周信指着楼下一个房间说道:“和赵奇在下面说话,江小姐要找少爷吗?” 江月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紧闭的房门,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在说工作的事,“等他们出来了你让他过来一趟。” “好的。” 江月汐推着行李箱进屋,打开箱子一看,里面都是她自己的衣物和护肤品,连她常穿的拖鞋都带来了。 她把睡衣睡裤换下来,挑了套舒适的居家服穿上,头发扎成丸子头,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擦护肤品。 纪云淮踏入室内,一眼便被她那宁静温婉的模样所吸引,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流淌出岁月静好的气息。看着她,他不禁想象着两人共同生活在一起的美好画面,心头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暖意。 这瞬间的心动,源自内心深处的柔软。无需宽敞的屋檐,只要江月汐在侧,便是拥有了世间的一切美好。 江月汐做完护肤的流程,转身看向他,“咱俩聊聊。” “好。”纪云淮进屋走过来,江月汐坐在梳妆台凳子上,他只能坐在床上。 还没开口,纪云淮就先说道:“先聊聊你男朋友的事。” 江月汐没想再继续骗他,便老老实实地说:“我没男朋友。” 纪云淮一点没意外,刚才他冷静下来,细细回想了一遍,他见过江月汐恋爱时的样子,那种从内而发的幸福和快乐是掩盖不了的。 然而,如今她身上根本看不到恋爱时的那份娇羞与甜蜜。他与她纠缠了那么久,也始终未曾目睹那位传说中的“男朋友”现身。 要不然他不可能就这样,她要真交男朋友,今天就算摁着头也要她在结婚申请上签字。 “所以,是故意气我的?”纪云淮问。 江月汐不想多做解释,嗯了一声。 纪云淮顿了顿,接着说道:“可你带他回家,还让他用你卫生间,穿你浴袍……你还给他买了双新拖鞋!”他怨气冲天,让他生气的就是这些,不管两人什么关系,她怎么能带别的男人做那些事? 第一次去她家,她连一双拖鞋都不给准备,那男人也不是好东西,哪有上单身女性家里洗澡的。 江月汐头疼,纪云淮这幽怨的语气可真让她一言难尽啊,他们充其量就是前男友前女友的关系,她想怎么样,他管得着吗?! 不过这话她不敢说,一说纪云淮又该得狂犬病了。 “他衣服弄脏了,就顺便洗了一下,浴袍是新买的,拖鞋是……是给你备的。”他不就喜欢听这些嘛,依着他就是,得顺毛撸。 “他衣服为什么会脏?” “吃面时不小心弄的。” “挂面?”他记得江月汐不喜欢点外卖,也不喜欢吃方便面,那肯定就是挂面了,并且极有可能还是她煮的,“你煮的?” “嗯。”江月汐嘴快,刚应了就一声就反应过来,她暗道不好,果然看到纪云淮黑了脸。 “呵,呵,你还给他煮了面?”纪云淮不由地提高音量。 江月汐问:“还有什么问题,你一次性问完。” “你们什么关系?” “朋友。” “就这样?” “对。” “认识多久了?” “很久了。” 问了和没问好像都一个样。 “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 纪云淮听到这句,脸色缓了过来,显然满意了,看到江月汐这么配合的解释,心里像灌了蜜一样,肯解释那就是还在乎他。 江月汐看他脸色没之前那么难看,便说:“现在轮到我说了。” 纪云淮都知道她要说什么,有些不太想听,不过两人很久没这么心平气和的聊天了,他舍不得这难得的氛围,“你说。” 江月汐说:“第一,和你解释这些,并不是因为在乎你,而是我撒了谎造成这样的局面,该解释清楚,第二,和谁交友是我的自由,哪怕我谈恋爱了,你也没资格管。” 纪云淮双臂舒展撑在身后,目光紧锁着她,显然对她的观点持有异议。他坚定地说道:“只要你不和我谈恋爱,我就得管。” 江月汐深呼吸一下,继续说道:“第三,你可以放心,我二十五岁之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纪云淮直起身子,不高兴了,“我放哪门子的心,什么叫二十五之前不谈恋爱?” “就这个意思。” “你才刚过二十二岁生日,那就是还有三年。”这都到法定结婚年龄了,还要等三年? “虽然传统观念中成家立业,成家在前,但在这个社会中,女性一直被视为弱势群体。然而,我并不想将自己局限于某某太太的身份,仅仅依附于男人生存。女性也应该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因此,我要先做自己,追求自己的梦想,先实现自己的价值。” 纪云淮低垂着眼眸,静静地蹲在江月汐的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语气坚定而又诚恳,宛如微风中轻轻摇曳的烛火,:“七七,即便我们在一起,我也决不会成为你追求自我的绊脚石。你的梦想,你的愿望,你的热爱,我都愿意全力支持,让你毫无束缚地去追寻。” 江月汐抽回手,语气带了淡淡的嘲讽:“可我并不想分出精力去应付感情,纪云淮,这不是你当初的选择吗?我只是做了和你一样的选择罢了。” 纪云淮的嘴唇微微颤动,试图挤出一句反驳的话语,然而心中却空空如也,找不出一丝有力的反驳之词。 她说得对,她正值青春年华,毕业不久,满怀才能与梦想,前途如同璀璨的星光,引人瞩目。 她以超凡的毅力和执着,仅仅用了两年时间就完成了大学四年的学业,期间的艰辛和付出不言而喻。如果以“纪太太”的身份被束缚,那么她心中的不平和遗憾又该如何呢? 而且,那样的她就不是她了。 纪云淮有些明白了。 “我们,我们可以先订婚,等你——” “那当时你为什么不和我订婚?”江月汐反问。 纪云淮瞬间哑口无言。 江月汐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她继续说道:“再者,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并未给予你任何承诺,甚至都没接受你,你不觉得订婚是天方夜谭,不切实际吗?” 纪云淮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江月汐则选择了保持沉默。她已经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和观点,如果纪云淮仍然坚持不放人,她恐怕不得不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然而,这是她深藏不露的秘密,江月汐并不打算轻易地向他展示她的底牌。实际上,她的内心也充满了不安与犹豫。 纪云淮步出门外,点燃了一支烟,独自沉思。当他重新踏入室内时,脸上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 江月汐深吸一口气,决定再给他一个重击:“纪云淮,我必须告诉你,这段时间,我对你的感觉已经变得极其厌恶,甚至多看一眼都让我感到恶心。曾经,我们之间的回忆是我心中最珍贵的宝藏,但现在——” 她的话语未尽,但纪云淮已深刻理解其含义。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巨手紧紧握住,痛苦地扭曲着。 他突然明白,正是他亲手破坏了所有,甚至连昔日那份珍贵的情感都无法挽留她。 江月汐平时吃的是石头吧?要不然怎么能说出这么硬的话? “你说……二十五岁之前不谈恋爱,应该是针对所有人的吧?” “嗯,不然呢。” 不是单独针对他就行。 纪云淮还不放心,又强调了一遍:“包括池争,包括温执?” 江月汐闭着眼揉揉太阳穴,无奈的应道:“对,包括池争包括温执。” “行,”纪云淮点点头,“那你给我写个保证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