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站在桌案前,看着开得妖冶的桃花,冷声道:“我乃当朝首辅,苏姑娘既求到了我的面前,我自然没有不为她做主的道理,还望母亲莫要诋毁苏姑娘名节。”
钱温陵一时不免尴尬:“我哪里有这个意思,你若是无意,那便罢了……” 她虽然有二子,但大儿子早逝,二儿子又打小病弱,是个药罐子,所以丈夫陆值跟她说将顾衍记在名下时,她便咬牙答应了,无非是想给自己将来一个依靠。 但这位当朝首辅显然不是那么好笼络的,他们虽有母子名份,他日常也来问安,但始终隔着那么一层,几年下来,她甚至连他喜欢的吃食都没摸清。 这几日她看他似是对沈琼玉有意,便想在他身上卖个好,没想到却碰了个钉子。 顾衍淡淡应了声,视线落在眼前白瓷花瓶上,道:“这个不错,不知母亲可愿意割爱?” 这白瓷花瓶是普通的民窑,不过样子好看,不值什么钱。 钱温陵忙笑道:“当然,衡之你喜欢拿走便是,跟母亲还这么客气。” 顾衍平声道:“那便多谢母亲了。” 他命人将花瓶和里头那支桃花一同带走。 钱温陵向来喜欢桃花,本想开口留下,后来又想不过一支花罢了,以后再折便是,便一起送给顾衍做了人情。 * 虽然沈琼玉从来没想过跟顾衍有点什么,但亲耳听到他用那种无情的语气说同她绝无私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一颗心好似被人用一根极细的针缓而慢地扎进去,看上去没什么受伤的痕迹,却有些刺疼。 她想,或许是顾衍帮了她这几次,她难免对他产生了一点点好感,仅此而已。 但这种心情一时纾解不了,跟老太太一起用晚饭时人便有些闷,提不起精神。 老太太以为她连日照顾自己累着了,便道:“外祖母已经没事了,你今儿回去睡,好好歇一觉,过两天再跟你大舅母一起出门上香散散心。” 她点头应了。 饭后,沈琼玉回到自己的院子,命紫鸢拿来铜盆,一把火将先前绣到一半的嫁衣、被褥、荷包一股脑烧了。 终于彻底跟陆衍划清界限。 但是顾衍…… 沈琼玉垂眸,坐在灯下,始终拿不定主意。 直到紫鸢来催她歇息,她才叹了口气,道:“把库房的册子拿来给我。” 从金陵来的时候,陆佑帮她雇了镖局,的确带了不少好东西过来。 她一页页翻过去,最后挑了一尊玉佛、一个西洋钟还有一盆火红的珊瑚。 苏家原是皇商,又有船队出海,所以她见过的好东西数不胜数。 能被带来京城的,自然是极品中的极品。 顾衍虽贵为首辅,但也总有送礼的时候,这三样东西,他大抵也用得上吧。 沈琼玉让紫鸢拿来红纸,亲手一笔一划认真写下礼单,想了想,又加了两支库房里的百年人参。 “明日一早叫人把这个送给衡三爷,就说是我答谢三爷的。” 紫鸢看得咂舌:“是。” 写完礼单,沈琼玉心里仿佛空了一块。 东西送过去后,跟那人也就彻底划清了界限,之后,应该没什么机会再有交集了。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难过。 左右睡不着,她干脆拿柳氏送过来的铺子账目来看。 五十多个铺子,账目不是小数目,但她只不过快速翻了三本,便看出每本都有问题。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全看她要不要追究。 她想了片刻,还是选择息事宁人,毕竟铺子已经收回来了,何况不好一直麻烦那人。 看到深夜有了困意,沈琼玉才歇下。 隔天醒来有些迟,她给老太太请过安后便让紫鸢去前院送礼单,自己则接着看铺子账目,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天气渐暖,日头隔窗照进屋内,落在桌案的牡丹绿叶上。 沈琼玉便看着绿叶上的金光一点点偏移,不知等了多久,紫鸢终于回来了,手里却仍旧拿着那张红色礼单。 沈琼玉不觉问:“他没在府里?” 紫鸢道:“不是,奴婢等了一上午,终于等到衡三爷下衙,立刻送了礼单过去,但是衡三爷只看了一眼,就让奴婢拿回来了。” 他不肯收礼物。 沈琼玉心里莫名紧张:“他可有说为什么?” 紫鸢点头:“说了,衡三爷说,‘留着给你家姑娘当嫁妆吧’,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 紫鸢歪着脑袋,“姑娘,有人给他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他怎么会不高兴啊?” 沈琼玉心头一时更加烦闷,道:“我也不知道,许是朝堂上烦心事多,又或许,首辅大人两袖清风,不愿收礼吧。” 她叹了口气,“将东西收起来吧。” 看来她和她的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 沈琼玉只得暂时将tຊ答谢顾衍这事搁下。 一连看了几日账目,过了清明,沈琼玉陪钱温陵去圣安寺给老太太上香。 两人乘同一辆马车,钱温陵先前因顾衍待她的那份热络明显消散许多,她也没在意。 上完香预备回去时,下人突然禀报马车坏了。 一行人只得先在客房歇下,用些茶点。 这时一个十几岁的小尼姑敲门问:“请问是陆府的苏姑娘吗?前头玉阳公主来了,说想请苏姑娘过去说说话。” 沈琼玉一头雾水。 圣安寺并非皇家寺庙,玉阳公主乃是贵妃之女,尊贵受宠,怎么会来此地,难道因为圣安寺格外灵验? 就算玉阳公主真到了此地,怎么会请她过去说话?她跟玉阳公主并不认得啊。 钱温陵轻咳两声,招手将她叫到身前,低声道:“听闻玉阳公主对衡之有意,可能是这个缘故她才宣你前去。你不必紧张,陪她说说话便好,先前也宣过明思。” 陆明思是陆衍的妹妹,柳氏的女儿。 沈琼玉因为十二岁就定下了跟陆衍的亲事,所以没怎么在京城的宴会上走动过。 听钱温陵这么一说,她也放松下来,理了理衣服便带着紫鸢出去了。 走了一段路,有凉风吹过。 那小尼姑道:“山里凉,若是冻着姑娘身子便是我们的罪过了,还是多拿件披风的好。” 沈琼玉的确感觉到有些冷,便让紫鸢回去拿披风。 小尼姑这时指了指不远处的厢房:“姑娘不如先去房里等,暖和些。” 沈琼玉点头跟着她过去。 推开门,那厢房十分阴森,里头却有股奇怪的香味。 沈琼玉直觉不对,下意识想退出去,却被人用力往前一推,跌进房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