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受伤了?”元承和也不进来,只站在门口说话,浑厚低沉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有压迫感。 元昱半躺在病床上,不需如何费力便能看到元承和,可他偏扭开了脸,以一个不舒服的姿势避开了他父亲。 叶昔连忙拉了拉元昱,他无动于衷,她只好低声提示:“阿昱。” 元昱抬眼望着她,却坚决不肯看元承和。 元承和火气上头,提气要骂,一把男声在后面响起:“元董,小昱一定是麻醉药未过,还迷糊着呢。” 陈文九从元承和身后出来,径自笑了几声,打开大门走进屋,笑眯眯地打圆场:“我很了解的,这种情况真是阿妈都不想认,只觉得想睡的。” 元承和瞟了眼陈文九,不知想到什么,眼里的怒火逐渐熄灭,抬起脚走到床尾。 叶昔后退一步,抬头看见陈文九正在元承和身后,用嘴型向她热情地打招呼。 真叫人不舒服。 明明陈文九在示好,叶昔却起了一身鸡皮;明明陈文九还帮元昱说了话,她却高兴不起来。 换做以前,见到陈文九,不管什么情况她大约也是要红一红脸,低一低头的,可自打从岑宁那里知道陈文九亲自参与了撰写污蔑元昱的报道后,她对陈文九的感觉,就只剩下寒毛竖起。 叶昔悄无声息地向元昱靠近一些。 这头她和陈文九不对付,那头元承和则看元昱不顺眼。 “听说你来元家别墅那天,被人当胸捅了一刀?怎么回事,又发疯跟人起冲突了?” 元承和责问的语气,像是元昱惹了事。 元昱轻笑一声,不回答。 元承和等了一阵,耐心用尽:“我说话你是什么态度?人家捅你,捅得是胸口不是耳朵!被人打聋了吗?回话!” 叶昔紧张地看向元昱,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也不肯就着陈文九说的话装睡,还故意冷笑了三声对元承和表示不屑。赶在元承和发怒之前,叶昔忙道:“父亲,事实上阿昱是为了救我...” “跟她没关系!”元昱愤然开口,说的太急,呛了两声,“碰见一个小贼,失手而已。” 元承和冷眼看着元昱咳嗽,又将视线移到了叶昔身上。 这么近的距离,元承和面色不善,叶昔顶住千钧的压力,知道稍有不慎便可能惹怒了这位掌握着她和元昱命运的人。 但元昱的事情,她必须说清楚。叶昔暗暗地握起空拳,微笑道:“阿昱他救了我一命。他是英雄。” 元承和轻哼一声。 叶昔坚决地重申:“他是英雄。” “阿九。”元承和收回目光,不再盯着叶昔,扭过头吩咐,“这件事情交给你彻查,你好好地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敢动元家的长子。” “是,元董。”陈文九立即应下,一脸郑重。 “至于...叶昔。”元承和转回头来,又一次看向她,“你好好照顾阿昱。” 叶昔松了一口气:“好的,父亲。” 听到这两个字,元承和沉默了一下。 再开口,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哀思:“我对你爸爸的死感到遗憾。叶行舟我认识,是个很不错的人。” 一瞬间,叶昔的瞳孔放大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往昔旧事 “你母亲我也认识,”像是没有看到叶昔的惊讶,元承和接着说,“可惜了。”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反而收起了脸上的憾色,表情很有些复杂。 叶昔愣愣地望着他。 一重接一重的震惊,叫叶昔招架不能,一动不能动。 比起被元承和知道了身份的惊吓,更让叶昔震惊的是,他居然知道她的妈妈。 也许不单止是知道,元承和那复杂的表情,还说明他知道更多。 可若他知道,为什么还...? 时间回到十年前。 港城,闹市。 十三岁的叶昔已经不是在山里滚泥巴的野姑娘,而是号称房地产界“西南王”的叶行舟的独生女。正值房地产业爆炸式发展,父亲千亿资产,独独宠她一人,叶昔自是骄傲得意,谁也不放在眼里。 所以,当她和父亲的车子在拥挤的街道上因堵车停下,她看见那个满身肮脏得如乞丐般的人蹲在街角,眼睛从棒球帽下死死地盯着她并流露出不属于乞丐的阴狠时,自然也没有当一回事。 事情突然发生。 车门锁被粗暴地拉响,没开,乞丐掏出手枪,毫不犹豫地对着车窗开了两枪。 窗破。 电光火石间,叶行舟将她拦腰抱离,塞往车的另一边。 又是两枪。 司机反应过来,踩下油门逃离,车子猛然窜上人行道。但已经晚了,起步的速度不足以甩开乞丐,枪头一转,巨大的枪声响彻车厢。 “嗡”的一下,她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恍惚间,她看到司机轰然倒下,车子再一次加速。 她看到人群四下逃窜躲避,轿车撞歪消火栓,水立即喷向天空。 她还看到车子冲进街边商店,撞碎橱窗玻璃,天女散花般撒了一地。 一切都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上演。 又归于死一般的沉寂。 车子不再扭动,她用力推开挡在身上的父亲,挣扎着爬向车门,跌进漫天落水的世界,仰面摔倒在地。 扭过脸,那个乞丐又一次出现。 提着枪,踏着水,向她一步、一步地走来。 这下她听见了。 那人的每一声脚步,都踏在她的黄泉路上。 “爸爸!”叶昔大叫。 “爸爸!!”她明明动了嘴,却没有听到声音。 “爸爸!!!”她用尽全力呼喊,可是叶行舟还是没来。 乞丐抬枪的瞬间,叶昔的身体像是得到了奇特的召唤,不知道哪来的反应,起身狂奔,逃过一劫。 枪又响,两次。叶昔没命地跑啊跑,撞上另一驾轿车。 “救命...”她用力敲打车门,哭得满面泪水,期望素未谋面的人能带她离开,“救命!” 可长街这时堵满了车,谁能带她离开? 谁敢给她开门? “救救我!” 叶昔不甘地捶打车门,手上的血迹沾满车窗。 “请你...救救我...” 她沿着车门滑落,跪倒在地。 “咔”地一声轻响,似乎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她心中拉紧的弦,崩断了。 后来的记忆变得模糊。 大抵是警察及时赶到,歹徒逃窜,她有幸获救。 但叶行舟挨了四枪。两枪在背,是下意识护着她时挨的;两枪在头,是他中枪后爬出车子拽住歹徒不放,让叶昔得以逃过一劫。 她最后一声没喊出声的“爸爸”,叶行舟听到了。 葬礼的那天,天没有下雨,叶昔记得很清楚。 母亲早已离开,是卫健民带她参加。 他打了一把黑伞,替她遮住南国过分灿烂的、不识趣的艳阳。 而后债主上门,大闹葬礼,叶昔才知道“西南王”虽称霸一方,但早已是强弩之末,资产有多少,负债只会更多。 庞大的商业帝国,轰然倒塌。 雪上加霜的是警方的调查结果。调查显示,歹徒是叶行舟公司的员工,杀人的动机是欠薪,实在气不过才激情动手。 可只有在现场的叶昔才知道,那熟练的枪法,冷酷的行动,绝非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司员工可以做到。 果然,抓捕到的人并非那个乞丐般的歹徒。 但物证俱全,歹徒本人也招了供,谁还会相信一个十三岁的、惊慌失措的少女的胡话呢? 只有卫健民。 叶行舟的保镖、朋友、亲兄弟般的卫健民。 往后的两年,卫健民一边养着她,一边追查真相。直到卫健民手刃凶手,大仇得报,却也把自己赔了进去。 在卫健民被关押前曾说过,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一颗名叫“蔷薇之心”的钻石。 她父亲,顶着债台高筑的压力,斥巨资买下,特意送给她母亲的钻石。 可消息戛然而止。 钻石的线索随着卫健民在狱中的“畏罪自杀”而消逝。 留下卫师和她,改了名字,换了身份。 一个潜入地底,一个留在人间。 叶茜已死。 站起来的人,叫叶昔。 昔日的昔,将昔年往事背负在身的叶昔。 自那以后,十几岁的她和卫师就像收集碎片的拾荒人,一边努力地活着,一边企图从复杂的人海里捡到一点一滴的线索,拼凑出当年那场叶行舟的枪杀案和卫健民的诡异自杀幕后的真相。 一晃又是几年过去,茫茫无所获—— 直到韵儿婚礼,“蔷薇之心”再一次重新露面。 直到今天,拥有这颗钻石的元承和,忽然告诉她,他认识她的父亲和母亲。 知道叶行舟的人很多,但知道叶行舟和她母亲王瑾瑜之间事情的人却不多。 元承和,一定还知道别的什么。 叶昔抬起头,从回忆里抽身出来,才惊觉元承和已经离开,匆忙地追出门去。 她太匆忙了,没有看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