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靖安:“冬麦, 你这是逗我呢你不是那种迷信的人,你说个其它理由我就认了, 你说这话, 你说让我怎么想?”
冬麦叹了口气,她有些累了。 她无奈地看着陆靖安:“对不起,陆靖安, 我真觉得我们不合适, 我不喜欢你,我们条件也不匹配, 反正就是不合适在一起, 至于什么理由, 我真编不出来了, 你自己愿意相信什么理由就是什么理由了。” 陆靖安突然间意识到了:“冬麦, 你是不是生气我昨天没护着你?我帮你说话了啊, 我那不是教训了林荣棠吗?你没法生孩子,我也不嫌弃你,我可以接受你啊!” 然而听到这些话的冬麦, 已经没有了半点感动。 她想, 对于自己不能生孩子的事, 陆靖安应该是有犹豫, 有纠结, 他也在摇摆。 冬麦不怪他, 这是人之常情啊。 冬麦也相信,现在的陆靖安说出这话, 至少这一刻是真情实意的。 只是经历了昨天的事,她对不能生孩子这件事就异乎寻常的敏感, 她冷眼旁观, 她能看出来,此时的陆靖安说出这些豪言壮语,也许是被自己的姿色冲昏了头脑,也许是没细想不能生孩子意味着什么,但是当冲上头的热血退去,他就会清醒过来,当面对外人的围观和嘲笑时,他就会丢盔弃甲,他们会变得更理智,现实,就会摇摆,纠结。 林荣棠是,陆靖安也是。 他们说喜欢自己,说爱自己,说“不在意”,她根本不能当真。 因为嫁给人家,以后夫妻一辈子那么久,她这位置首先就低了下来,得感激人家不在意不嫌弃,她就永远低这么一头。 她知道自己气性其实不小,并不是能忍的人,和林荣棠在一起,开始看着什么都软,听话,但其实只是压抑着而已,忍到了极限,她就爆发了,她爆发起来,性子比谁都烈! 她宁愿不嫁了,宁愿一个人过日子,也不要一个男人这么高姿态地说不嫌弃她,她不能生怎么了,凭什么要获得别人的原谅?她就不嫁人行了吧! 所以她平静地望着陆靖安:“陆同志,你不嫌弃我,我很感激,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接受,现在我告诉你,对不起,我不接受你的不嫌弃,我们真得不合适,如果昨天让你觉得我们有希望,那是我的不好,我向你道歉。” 然而这么冷漠平静的冬麦,只让陆靖安感到心慌:“冬麦,到底怎么了,你和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起来那个小学老师,忙问:“是不是林荣棠给你说了什么?还是沈烈给你说了什么?你认识沈烈?沈烈那个人不行,林荣棠品行也不好,他昨天还想给我递烟,我都不屑要他的,冬麦,你不能信他们说的!” 他话刚说到这里,就听到旁边一个声音说:“她不能信他们说的,那得信我说的吧。” 陆靖安转头看过去,是一个长得壮实黝黑的男人,看上去有小三十岁了,一脸凶相,就像刚从监狱里出来的,眼里一股子狠劲打量着自己。 陆靖安吓了一跳:“你,你谁啊?” 那人却两步过来,一把将冬麦拽一旁:“冬麦,别搭理这个人,这个人就是个骗子!他正和一个小学老师谈着,这是吊着你耍你呢!这种欺骗别人感情的玩意儿,就该吊在树上用沾了辣椒水的马鞭子狠狠地抽!” 陆靖安恼了,他瞪着来人,气得脸红:“你算是什么玩意儿,你凭什么这么血口喷人?你能这么冤枉我?你知道什么?!你给我,给我滚!” 来人正是江春耕,江春耕冷笑:“你小子让我滚?” 陆靖安看着那人气势,突然意思到,他认识冬麦,他知道冬麦名字。 他忙看向冬麦:“冬麦,这什么人啊,冬麦你别信他,他那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他在坑你!” 冬麦慢条斯理地说:“他是我哥。” 陆靖安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啊?他是你哥?” 他看看江春耕:“亲哥?” 长得一点不像啊,冬麦皮肤细腻,眉眼精致,容貌出挑,可是这个男人,黝黑粗壮,怎么看怎么就是一个粗糙庄稼汉! 冬麦:“对,亲哥。” 她看向自己哥哥:“哥,你怎么来了?” 江春耕:“我不放心你,今天没去地里,跑到他们村打听了打听,结果人家现在和一个小学老师谈着呢!你说说,这不是玩弄你感情吗?” 冬麦苦笑一声,她看向陆靖安:“好了,这下子我们不需要找理由了。” 陆靖安呆了片刻,已经反应过来了,忙解释:“冬麦,你哥可能是有点误会,我以前是和一个小学老师相亲过,不过我和人家没成,我这个年纪,又是在公社吃铁饭碗,人家肯定有人给我介绍对象,和介绍对象见一面了解下,这不算是谈对象,这都正常的。” 江春耕:“冬麦,别听他瞎掰掰,这也忒不要脸了!” 陆靖安僵了一下,之后连忙从中山装里掏出来烟:“哥,你抽烟,你抽烟,这是玉林,好烟,是我不懂事,我刚才说那话不对,可哥你这是有误会,你误会了——” 然而,他这话还没说完,猛地就看到旁边一个人,皱着眉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陆靖安便呆了,无地遁逃,想解释,动不了嘴,想跑,迈不开步。 过来的人叫冯明华,今年二十三岁,是公社里小学的老师,她前一段才和陆靖安相亲,谁知道陆靖安总是若即若离的,不怎么联系她,她想着那估计这个没戏了,可正打算她继续相亲别的时候,他又来找自己,那意思好像还是想和自己成。 这么几次后,冯明华也纳闷了,谁知这个时候,江春耕找上来,说是陆靖安和自己妹妹谈着,确认下是不是那个人。 冯明华就跟着江春耕来了,没走近,躲旁边听着,结果她听到的消息,让她彻底震惊了。 陆靖安竟然是这种人,吊着自己,却和别的小姑娘谈? 冯明华其实也未必多喜欢陆靖安,不是说想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可又觉得陆靖安条件还不错,又一脸诚恳,才想继续下去,哪里知道人家玩这种骑驴找马的花招! 她可是为了陆靖安拒绝了好几个相亲的,没想到竟然遇到这种人! 她颤抖着手,指着陆靖安:“你,你可真不要脸!” 说着,过去啪的一下子,给了陆靖安一巴掌:“臭流氓!” 冯明华打了这一巴掌后,气得就跑了,江春耕见此,冲着陆靖安呸了一声,也忙拉着自己妹妹走,留下陆靖安,周围好几个指指点点看热闹的。 ************* 江春耕骑着车子,冬麦坐后座,两个人往家走。 江春耕:“别难过,就是一垃圾,你想找,回头哥给你介绍好的,凭你这条件,男人其实好找,不说别的,就咱们村,我知道好几个以前对你有意思的,你可别为他难过。” 冬麦:“哥,瞎说什么呢,我根本没看上,我过去是想和他断了的,谁稀罕他!” 江春耕乐了:“那就是了,我早给你说,这脸越白的,越靠不住,还有那个林荣棠也是,就一娘娘腔。” 冬麦噗嗤笑了:“以后我要找,就找哥哥这样的,肯定靠得住!” 江春耕听到这话,摇摇头,倒是笑了。 这个时候道边麦地里,小麦已经没有冬天时的灰败,绿油油清爽爽的,不远处池塘里的水化了,泥土变得松软,柔和的风迎面而来,带来了池塘里水草的气息。 冬麦一扫昨天的郁燥,竟然庆幸起来。 她生下来的时候就被知青爹娘抛弃了,却有现在的爹娘收养自己,把自己当成亲生的来养着,两个哥哥对自己疼爱有加。 她结婚了,不能生孩子,一般人家的女人遇到这个,总归不会好,回到娘家很可能就被嫁给带着几个孩子的鳏夫,娘家还能挣点彩礼钱,可是自己娘家护着自己,无论外面怎么风风雨雨,依然还有娘家可以倚靠。 她又庆幸于自己生在一个伟大的时代,改革了,无论沦落到什么地步,她靠着自己的手艺做个小买卖,挣多挣少,总归能养活自己,如果早些年,哪有这机会,在家里吃白饭,谁能待见呢! 冬麦便想起两位嫂子,两位嫂子,也许有些自己的小道道小心思,也许对她有些不满,但能容忍她这么久,她已经很感激了,毕竟都是普通人,穷苦日子过来的,眼里就那么点东西,谁能豁达到彻底不计较呢。 她想着自己应该多挣一些钱,努力多挣钱,再多一些钱,家里人会高兴,她日子也能过得更好一些。 想到钱,一下子浑身都是劲儿,就像这春天萌发的麦芽一般。 “怎么不吭声了?”江春耕问。 “没什么……”冬麦说着这个,想起一件事:“最近家里估计得用驴车,我没法过来公社做买卖了,不过我倒是想到一桩,咱们这几个村,红白喜事啥的,我是不是可以试试,没准人家愿意买呢。” 江春耕听这个,摇头:“怕是难,咱家的鱼汤面,以前那是好东西,花功夫慢慢熬出来的,自己家的秘方,那种红白喜事的席面上,都是大锅饭,咱这个去红白喜事席面上就是大材小用,一般人家也用不起。” 冬麦却觉得可以试试:“咱不在农村里找,就在公社里找,我看现在有些人先富起来了,万元户什么的,还有公社里的干部,吃铁饭碗的,人家请客吃饭还是有点档次的,我那天听人家隔壁卖豆腐孟家两口子说,他家亲戚当时要转正,请人家吃饭,一顿饭竟然花了两百块钱!” 江春耕也是吓了一跳:“一顿饭两百块?这是吃啥啊?吃金子吗?” 冬麦:“谁知道呢,但人家说得是真事,这种事,编也编不出来啊,反正我觉得,咱穷,人家有些人有钱,你看我卖鱼汤面,五毛钱一份,竟然还有人天天喝呢。再说这个也不费事,我去打听,招揽招揽买卖,如果能成,我就专门给人家供过去,挣一点,也就是占家里的锅,不用驴车。” 江春耕:“行,那你试试看吧,反正成不成的都不要紧,你之前挣的那些,咱娘给你收着呢。” 冬麦:“哥,我知道,不过我想着,我用了家里驴车,那些钱,好歹家里也分点。” 江春耕皱眉,突然问:“你是不是怕你嫂子多想?有人对着你说啥闲话了?” 冬麦:“哥,我今天和你说这个,你别恼,就我这情况,离婚了,也没打算再结婚,有嫂子在,嫂子不嫌弃我,那是善良,我得感激,但我不能指望着嫂子必须善良容着我,人家不容我,那也不是人家的错,况且这不是一天两天,时间长了,谁也不乐意,如果搁我,我可能也不乐意。没有人和我说什么,可我觉得,我挣的钱,总也有哥嫂的份。” 她想了想,又道:“哥,今天咱们兄妹说体己话,我才这么说,你如果因为这个,觉得嫂子哪里不好,那我这个当妹妹的就先和你急了。” 江春耕沉默地骑着车子,自行车铃铛叮当响,车轮倾轧过初春的小路,略显松软的泥土留下一道浅痕。 江春耕在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沉重:“冬麦,无论啥时候,你都是家里的女儿,是我江春耕的妹妹,你知道吗?” 冬麦眼睛便有些湿润了,她忍不住将脸靠在他后背上:“我知道,哥,谢谢你。” 【第 4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