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麦本来正好看到一只油虫子趴在树枝嫩芽上, 正打算伸手去捏,就听到他哥这么问。
她的手顿了下, 之后利索地捉住油虫子, 放在了袋子里,之后才开口:“哥,你什么意思?” 江春耕手揣在裤兜里, 一脸笃定:“有什么事, 不要瞒着哥,哥还能不知道你?” 冬麦无奈了:“就是见过几次, 我被人家欺负了, 正好遇上他, 他帮我出头。” 说着, 她解释道:“哥, 其实沈烈这个人确实还可以, 人家正义感足,可能这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江春耕:“我呸。” 冬麦:“哥你啥意思!” 江春耕:“冬麦,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 你还尿裤子时候哥就背着你, 哥能看不出来你的心思?” 冬麦便脸红了:“我啥心思?” 江春耕抬眼, 看着自己妹妹:“你是不是看上了沈烈那小子?” 冬麦一听,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哥你怎么这么说, 瞎猜什么, 怎么可能呢!” 江春耕:“是吗?” 冬麦急得脸都红了:“哥,你搞清楚, 我是和人家公社里那个陆靖安看电影去,不是和沈烈看电影去, 我肯定不可能看上他啊, 他是林荣棠的邻居,我闲的没事看上他,那不是找事吗?今天他确实帮了我,我也感激他,但是我和他,绝对不可能的!” 她说得信誓旦旦,江春耕不说话,看样子是根本不信。 冬麦:“哥,没有的事,你看陆靖安比沈烈好多了,长得也比他好看,沈烈就一土匪头子样!” 江春耕叹了口气:“那你说说,那个陆靖安到底啥情况,给哥细说说。” 这个时候天都暗下来了,冬麦也不捉虫子了,她就坐在一旁田埂上,把和陆靖安认识的事说了,说了人家多白净,说了人家中专毕业,读过书的,说了人家在公社里上班,说了人家平时待人多和善。 冬麦最后说:“哥,我和这个陆靖安,也不一定成,反正闹腾这一场,估计是没戏了,但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和沈烈有什么牵扯。” 江春耕看冬麦这么说,便不吭声了,坐在那里,揪着旁边的草,地里野草长得旺,二月兰狗尾巴草密密麻麻地在脚底下。 冬麦:“沈烈不如人家白,沈烈就住林荣棠隔壁,沈烈当时还不帮咱们,你说能看上他吗?” 江春耕无奈了,望着村子里暮色中升起的袅袅炊烟:“你啊!” *************** 晚上冬麦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她想起最初见沈烈的时候。 那个时候刚过门没多久,晨曦里,她提着桶去村后面倒,其实那天挺冷的,她只裹了一身翠花夹棉袄,头发也没怎么梳,她以为那个时候外面应该没人。 谁知道沈烈就出现了。 他这个人乍一看像个土匪,仔细一看还是像个土匪,她当时确实吓到了,况且他开口对她笑。 他笑的时候牙很白,但是张嘴的话就是调戏。 她当时差点大喊流氓。 再见到,他打理干净了,头发理了,胡子剃了,看着精神了许多,他长得一点不白净,皮肤是太阳底下才有的麦色,笑的时候还好,不笑的时候看着太严肃,有些让人害怕。 不过他真是好人,帮了自己很多。 她甚至想起来那一天晚上,那是自己最低落最难受的时候,他捉了兔子,自己说兔子可怜,他要放掉,自己又说放掉可惜,他被自己整懵了。 他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只能把兔子递给自己,让自己处置。 后来他给自己钱的时候,专门挑最新的钱,他在自己难受的时候送上红薯,在自己捉鱼的时候跑来帮忙,在自己被孟家两口子欺负的时候帮着出头。 他说我以后不向着理,就向着你。 冬麦回想着这句话,她清楚地记得他说这话时候那低沉温柔的声线,那么爱笑的一个人,收敛了笑,认真严肃地看着自己。 冬麦心狂跳,脸上火烫,她抬起手,捂住了脸。 他是好人,那又怎么样,她不可能和他搞对象的啊。 她当初离开松山村,是怎么被人家嘲笑的,现在怎么可能再回去? 沈烈怎么着都是林荣棠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和林荣棠离了,再嫁给沈烈,和林荣棠当邻居? 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况且,她不能生孩子。 不能生孩子,这是一个关,她如果真嫁给沈烈,以后沈烈也会被人家嘲笑,林荣棠和王秀菊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沈烈呢。 这日子能过好吗? 冬麦脸红心跳,心乱如麻,她不断地想起沈烈看着自己的那个眼神,那眼神像是火信子,撩得她浑身发烫,她几乎不敢直视,不敢去想。 最后她一咬牙,终于下定决心:“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怎么可能!我再嫁回去松山村,那不是找罪受?” 这么一想,她就决定了,她明天要去公社里一趟,再去见见陆靖安。 ************ 第二天一早,她就骑着车子过去了,过去公社的时候,公社里的人正陆续去上班,孟家两口子正叫卖着豆腐脑。 冬麦有些失落,她也想卖东西,也想努力挣钱,不过昨天才出了林荣棠的事,她怕公社里有人看到她认出来,她还是得躲几天,等人家忘了这事再出来。 她站在墙根底下爬山虎藤子旁边,看着那边一个七星瓢虫正在叶子上乱爬,又看着别人一个个地走进公社里,最后她终于等到了陆靖安。 她走上去。 陆靖安一看到冬麦,犹豫了下,左右看了看,便将冬麦拉到了一旁:“你今天怎么不做买卖了?” 冬麦其实早就预料到了,但是见到这个,心便更凉了,便淡声说:“歇一天。” 陆靖安:“那也好,昨天出了那样的事,你歇歇也好。” 冬麦点头:“对了,昨天实在对不住,我也没想到他突然跑出来,白瞎了你的电影票。” 陆靖安忙道:“没啥,没啥。” 嘴上说着这个,他看着冬麦,其实心里挺纠结的。 当时林荣棠闹腾了那么一场,陆靖安其实也傻了,他没想到林荣棠竟然是冬麦的前夫,更没想到冬麦竟然真得彻底不能生。 之前冬麦提过,他也为了这个难受过,可心里总是抱着一丝希望,那么好看的女人,比任何女人都女人,又软又甜,怎么可能不能生,没准就能生呢。 可林荣棠的话,让他彻底死心了。 之后冬麦要拿着棍子去打林荣棠,他就有些惊讶,他心里的冬麦应该是单纯淳朴好看,性子柔软,笑起来甜甜的,她竟然那么凶? 虽然林荣棠是过分,可是这种事情,女人犯不着那么急着出面,可以找男人啊,自己当时在,冬麦可以找自己,犯不着一个女人这么出头吧? 陆靖安便觉得,冬麦和他原本想的不一样。 之后不少等着看电影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陆靖安考虑着自己是公社干部,如果太出头露面影响不好,在劝住冬麦后,就赶紧往后站,躲到了人群里去了。 其实当时听着四周围说的那些话,他心里也不是滋味,想想冬麦被人家这么说,挺难受的,他就想去追冬麦,找到冬麦安慰一番。 可走出两步,再看,哪里还有冬麦的影子,他根本找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喊他,问他怎么在这里,又说我刚才看到你在劝架,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女的,就是那个长得挺好看不能生的女的。 陆靖安一愣,想都没想摇头,赶紧说不认识,就是看人家打架,他劝一劝。 那个同事就开始说闲话,说那女的长那么好看,怎么就不能生孩子,又说这种如果能生,还不是随便嫁,保准能拿不少彩礼,但现在不能生,傻子才会愿意娶,不要彩礼白送都不能娶。 陆靖安的心里就一突突,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也不光是爱情这两个字,还有许多别的,现在周围不少人都知道冬麦不能生了,回头传扬出去,等以后他娶了冬麦,给单位认识的发喜糖,人家说你媳妇啥样带来我们看看或者说一起吃个饭,到时候人家一见,还不得说,你陆靖安怎么回事,竟然娶了一个不能生的。 到时候,他不就成了大家眼里的笑柄?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陆靖安昨晚也没睡好,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谁知道一到了公社门口,他就看到了冬麦。 冬麦今天脸上有些苍白,眼底也带了红血丝,显然昨晚并没睡好,可是这样的她,反而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韵味,让人看着心疼。 陆靖安怕别人看到自己和冬麦在一起,但是又舍不得冬麦。 当下便低声说:“电影票没啥,回头我再买,买了电影票,咱今天再去看,好不好?” 冬麦望着陆靖安,他说这话的时候,情真意切,这让冬麦有些恍惚。 她淡声说:“谢谢你,不过还是算了,其实想想,我也不太爱看电影,我这一段不做买卖了,估计也不来公社里。” 冬麦的这些话,让陆靖安有些意外。 如果冬麦眼巴巴缠上来,他可能就吓到了,觉得自己是不是上当了,但是现在冬麦那言语中,明显是退缩的意思,甚至眼里都冷下来,他心里更加不舍了。 他忙说:“冬麦,那过两天呢?看你什么时候心情好了,我请你看电影,那个《庐山恋》过两天还有,我听说要放好几天呢。” 冬麦却不答话,她就那么望着陆靖安的眼睛。 陆靖安被她看得心一顿:“冬麦,怎么了?” 冬麦:“昨天,你直接回公社了是吗?” 提起昨天,陆靖安有些心虚,掩饰地笑了笑:“我当时看你跑了,想着去追你,可你一溜烟不见了,我打算找你,正好有个同事过来找我,说是公社里有个急事,领导找,我没办法,只好先回来了,昨晚我担心你,一夜都没睡好,惦记着你。幸好今早看到你,我算是放心了。” 冬麦仰脸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我不能生的事,你也听林荣棠重新说了,你还是会在意的吧?” 说完这个后,她清楚地看到,陆靖安眼中的纠结。 尽管一闪而过,但她看到了。 她便笑了。 她便觉得自己很是荒谬可笑,就因为被嫂子的话逼急了,所以忙不迭地想抓住一个稻草,但其实真得就是稻草而已,抓住了,最后还是噗通掉进河里去。 陆靖安看到了冬麦的笑,他便慌了:“冬麦,我不在意,我说了我不在意的啊,你不信我吗?我如果在意,怎么可能和你谈对象呢?” 冬麦:“嗯,我知道你不在意,不过我其实对你没什么意思,之前就是觉得你条件好,可以试试,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既然对你没意思,也不能这么耽误你,对不起,但我们还是算了吧。” 说完这个,她转身就走。 陆靖安上前一步,连忙拉住她的胳膊:“冬麦,你这是啥话?你之前都答应和我一起看电影了,现在说对我没意思?我不信,我哪里不好,你心里肯定是喜欢我的。” 冬麦:“那好吧,我说实话,我这个人迷信,昨天我们去看电影,没看成,我觉得这是上天给我们的警示,意思是我们不能在一起,我昨天找人算了一卦,发现咱们两个八字相克,你如果和我在一起,肯定得倒霉,说不定连公社干部的铁饭碗都保不住。” 陆靖安一口血差点喷出来,这,这说的是什么话? 【第 3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