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秘制的清颜膏,一年只得一瓶,连续涂抹一月,必能恢复如初。” 身旁眼睛都哭肿的霜降刚要接过,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慢着,妍儿也受伤了,先将那药膏给妍儿用。” 汤云昊急匆匆赶来,一把将那药瓶夺过。 霜降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贵妃娘娘只伤了手臂,可我们娘娘伤的可是女子最为看重的脸……” 汤云昊不耐地打断:“不过一瓶药,太医院再去赶制便是。tຊ” 褚冬萱倏然看向他。 制作这药膏的材料极其难找,所以一年最多只得一瓶。 明明太医说了,可他不在意。 那怕自己在他最黑暗的时候伸手拉了他一把,日日陪伴在他身边,为他筹谋,帮他一起打江山,这些种种…… 他全都不在意! 脸上的伤蔓延到心脏,那口子渐渐扩大,好像要将褚冬萱撕裂成两半。 褚冬萱漾出一个带着血腥味的笑。 “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何况区区一瓶药膏,陛下想要臣妾自然双手奉上!” 第7章 汤云昊神色微变:“朕知你心中有气,不必如此阴阳怪气。” 褚冬萱觉得好累。 好像无论她怎么做,汤云昊都不满意。 褚冬萱心尖撕扯,唇角笑意却未散:“陛下还要如何?您只管说。” 时光是最淬炼人的东西,若是当初那个张扬的将军府大小姐只怕早就掀了桌子。 可入宫这么多年,褚冬萱亦学会了戴上面具。 便是此刻,也能如此忍气吞声。 五脏六腑都在翻搅着,褚冬萱都觉得自己这虚伪的模样恶心。 汤云昊与她对视,眉头拢紧。 “你何时变成了这样?你当初从不这样说话?” “再说你上阵杀敌,亦受过伤,也未曾像现在一般娇气,妍儿体弱比不得你,让她先用又如何?” 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 可他好像忘了,那些伤是为谁而受。 那些旧伤如跗骨之蛆,如今一到阴雨天便疼痒无比,让褚冬萱夙夜难眠。 他也好像忘了,是谁说想要一个端庄贤德的皇后。 褚冬萱因他一句话,亲手埋葬了当初的自己。 如今,他却一句轻描淡写的你变了,便想将这一切过错推到旁人身上。 或许这就是人的劣根性,轻易得来的是脚下泥,得不到的便是天上月! 就如褚冬萱当初那样跟在他身后追逐,好不容易守得云开。 任是谁劝也执拗地不愿回头。 不知为何,褚冬萱又忆起立后前夕。 将军府夜深人静,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心中满是即将嫁给汤云昊的欣喜。 突然,父亲忧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冬萱,汤云昊是天生的帝王,却唯独不适合当一个丈夫,一入宫门深似海,你可想清楚了?” 褚冬萱手上握着他送的凤凰朱钗,想着汤云昊在她耳边许下的山盟海誓,坚定的回答:“冬萱不悔!” 良久,父亲轻叹一声:“冬萱开心便好,早点歇息吧。” 回忆如刀。 四肢百骸的疼汇聚在心尖,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坍塌。 褚冬萱别过头,哑声催促:“陛下快去吧,魏贵妃的伤该等不及了!” 汤云昊沉着脸看着她,眼底流露出一丝让褚冬萱看不懂的神色。 “你也不必忧心,若是太医院治不好,朕便寻遍天下名医。” 褚冬萱站在原地,无数次看着他离开时毫不留恋的背影。 她应当是想哭的。 可眼睛酸涩却氤氲不出半滴泪珠,只觉荒芜到麻木。 纵使脸上的伤疤能好,心里的呢? 耳边传来霜降急切的声音:“娘娘,药给了陛下,那您的脸……” 褚冬萱打断她:“普通药膏一样能治,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安静待会儿。” 女为悦己者容! 但她已经没有悦己者了,又何必在意。 褚冬萱嘴角露出一抹自嘲苦笑。 毕竟,就算自己容颜无损,汤云昊也是不愿多看上一眼的。 屋内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微弱的烛光快要燃尽。 一阵风吹过,屋内彻底陷入黑暗。 褚冬萱蜷缩成一团抱住自己。 好冷! 明明冬天,早就过去了。 良久,她抬手捂住眼睛,破碎的呢喃声音响起。 “父亲,女儿……后悔了!” 可来不及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即便遍体鳞伤,她也得走下去。 她身上肩负的是整个褚氏一族,甚至于整个褚家军的荣耀。 褚家军? 褚冬萱的心中蓦地一寒,像是一道雷霆飞快地从脑海中闪过。 劈开那脆弱虚伪的情意,令她终于回复一丝清明。 也许,这就是汤云昊能够耐住性子与她虚以为蛇这么多年的理由。 也是她腹中的孩子保不住的理由。 沈父手握如此重的军权,他忌惮至极,定不会让留着褚家血脉的孩子降生。 帝王心术!深沉至此! 褚冬萱遍体生寒,就连骨头缝都似灌满了冷风。 她慌乱地喊着:“霜降!快为本宫点亮烛火。” 待烛光亮起,她走到案前,写下一封家书。 晨光微曦,褚冬萱刚要吩咐霜降将避开所有人将此信寄出,屋外却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有人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娘娘,边疆传来急报,褚老将军投敌了!” 第8章 耳边有片刻的嗡鸣!褚冬萱什么也听不清。 好半晌,她才颤着声又问了一遍:“你,再说一遍!” “褚老将军……叛国投敌!” 褚冬萱猛地起身后退几步,后腰重重磕在桌上,手中的信也被揉成一团。 可她却顾不得那痛意,扬声呵斥。 “荒谬至极!我褚家世代忠良,父亲更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怎么可能叛国?!” “这是陛下那边传来的消息。” 褚冬萱心脏颤栗:“这其中必有误会,本宫要去找陛下问清楚!” 乾安宫。 褚冬萱不顾身后太监的惊呼,急匆匆推门而入。 殿内,汤云昊端着碗粥,正神色温柔地轻声哄劝,魏芸妍冷脸将头偏开。 见状,褚冬萱脚步微顿。 而听见动静的汤云昊也转头看过来,旋即,他眉头微拧将碗放下,随手扔出一块丝帕。 “皇后伤势恢复前,出门还是将脸挡住吧,看着实在让人没有胃口。” 褚冬萱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无尽的屈辱和愤怒在心头蔓延。 若不是被汤云昊推出给魏芸妍挡刀,她又何至于此? 褚冬萱死死掐住手心,为了父亲的性命,她却必须要将这份屈辱嚼碎吞进肚子里。 她颤抖着手捡起那丝帕系于脸上,随即冲汤云昊跪下,重重磕头。 “陛下,臣妾父亲定是被冤枉的,他忠心耿耿,投敌之事绝无可能,臣妾恳请皇上明察。” 额头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痛意传来,褚冬萱有片刻的眩晕。 汤云昊没有说话。 褚冬萱埋着头,看不见他的神色。 随着沉默蔓延,褚冬萱的心脏也快要跳出胸膛。 许久,毫无情绪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后宫不得干政,此事朕自有论断,看在你救了妍儿,朕没有牵连于你已是天恩浩荡。” 这话里的冷冽让褚冬萱浑身血液都被冻结。 她缓缓抬头,汤云昊居高临下的模样。 当初在她怀中哭泣的那个少年,终究是被时光磋磨得面目全非。 褚冬萱看了眼坐在他身边的魏芸妍,嘶哑道:“臣妾愿用皇后之位,换陛下还褚家一个清白。” 话音刚落,魏芸妍倏然起身,面无表情行礼:“陛下与皇后的话题与妾无关,妾身先行告退。” 魏芸妍刚离去,汤云昊眼眸便暗了下去,幽冷得似乎要将人吞噬。 “你是故意来妍儿面前演这出戏,好让她与朕离心?” 褚冬萱一愣,唇中蔓延出苦涩的血腥味。 她已无能为力,只求用这后位换他心上人欢喜,也换取褚家一线生机。 卑微至此,可换来的却依旧是汤云昊的猜疑。 心脏宛如被一刀一刀凌迟,早已血肉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