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眸子犹如秃鹫,直直盯着面前这个被寄予厚望的儿子:“——别再让为父失望了。” 最后的机会...... 围攻京城......造反...... 这几个词来回在他的脑中盘旋,令他情绪难以平静下来,其实他真的不明白,为何一定要走上这条路,为何一定非要造反不可。 为何王显如今已经是两朝元老,却还是不满足,贪心至此,被权势蒙蔽了双眼。 王家军将从故地连夜赶来京城,而王显交给他的任务,就是统帅这支军队,率领其中精锐打前锋头阵,以作表率。 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能够接触到这副王家的底牌。 可是,王维庸的内心却无半分喜意,只有迷茫惆怅。 翌日他独自穿上铠甲去练武场练习骑射,可心中的郁闷却也没有削减下去。 正当他下了马歇息时,下人来禀,说是葛大人求见。王维庸知晓这位葛大人一向是父亲的亲信,如今派人来找自己,想必是关于围城的什么要紧事要商议。 王维庸只得换了衣裳去酒楼赴约,可当他进入雅间时,见到的人却让他惊诧惶恐。 李锦书见王维庸不可置信的眼神,慢悠悠道:“不必找了,葛丹心在隔壁。” 眼前的人全然不似王维庸印象中的样子,没有半点温和软糯的样子,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似笑非笑,缄默淡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桀骜神态,实在与平日里表现出来的仁君形象大相径庭。 王维庸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一丝破绽,躬身行礼:“臣参见陛下!” 李锦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皮笑面不笑:“王郎君坐啊,朕又不会吃人。” 王维庸眨了眨眼,只得坐下。 而李锦书好似半点都看不出王维庸那副坐立不安的愚蠢模样,兀自转着手中的茶杯把玩,羊脂玉杯子莹润漂亮,被轻轻夹在了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来回跳跃。 见李锦书没有先开口的迹象,王维庸心中忐忑,装傻充愣问道:“陛下找微臣有何要事?” 李锦书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这才正色放下杯子,看向他:“王家想造反,朕来看看罢了。” 王维庸内心大骇,惊慌失措看向对面的皇帝,把造反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好似只是在于他说起窗外的天气不错一般。 王显对于李锦书的防范太少,说起李锦书的次数也少,以至于王维庸也不太知晓这位皇帝的性子,如今看来,恐怕与王显口中只会软弱且躲在女人背后的形容南辕北辙。 在王家一心对付昭华长公主的时候,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放过了一头猛兽,任由着他强壮长大。 葛丹心跟随王显半辈子,知晓王显的秘密比他这个儿子知道的还多,如今葛丹心以自己的名义邀约他赴约,自己又缩在隔壁,恐怕早已归顺于李锦书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个从前谁人都可以踩上两脚的帝王,如今竟能撬动王显身下的顽石。 王维庸起身扑通跪地,动作太过于急切,以至于打翻了桌上另一只瓷杯,杯子应声碎地,裂成了几瓣,碎片如同婴孩摇篮,急速摇摆了几次才停落。 李锦书面无表情,俯视这个从前同王显一般看不起自己、出身尊贵的世家嫡子,眼底冰封一片:“你们派去边塞接应军中的人,早在前次与突厥大战时就被魏瑾收服了,你父亲的门客、亲近大臣,他们的家人已悉数全部掌握在朕手中。” 他高高在上,俯视王维庸的目光轻蔑,像是在嘲讽他们的不自量力,又似上位者对下人的不屑一顾,继续自顾自叹息着,像在为他们惋惜一般,轻声说道:“只要是人就有软肋,他们敢不听从,全家都得死。” 王维庸低着脑袋,跪在地上的身形隐颤。 “朕可没有皇姐那么仁慈心善,终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让朕先下手为强了。”帝王语调透露出些侥幸,露出了真实面目,说起杀伐大事时,依旧能神情平稳无波无浪,轻飘飘几句话就决定了这么多人的生死。 李锦书直起身体,手肘撑在盘着的膝头,稍微靠近了些诺诺跪在地上的王维庸。 他的双眸瞳仁漆黑,不见丝毫亮光,压迫感铺面而来:“朕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同你父亲一起去死,朕如今已得了确切证据,知晓你们全部计谋,你们父子二人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朕保证会倾尽所有与你们父子鱼死网破。” 王维庸猛地抬头看他,勉强撑着身体的直颤个不停,双眸隐隐掺杂着哀求退缩之意。 李锦书见状,微微勾了勾唇,刻意放缓了语气:“二则,你不是要带兵攻城吗?临阵倒戈会吗?”他顿了顿,详细言明,“届时,朕只会处死你父亲一人足矣,你的妹妹,国公府上上下下一干人,太原王氏百年大族荣华,都能得以保全,全都会交到你的手中。” 他的神情希冀,好似在为他畅想美好的未来替他高兴一般,言语怂恿:“从此以后,整个王氏上下,再也没人会超过你,再也不会有人压在你的头上。” 王维庸跪在地上,仰头看这个年岁不大的君王。 帝王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陡增迤逦,本是正气的人物,如今却亦正亦邪,越发让人捉摸不透。此刻的他坐在窗边,身形背着光,使得他周身昏暗,如一丛乌云,就那么压在上方,难以避开。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他将所有人都骗过了,包括他自己。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贤明的君主,贤明的君主不会随意大开杀戒,不会不按常理直接株连九族,不会如此手段毒辣视人命如草芥,不会不达目的不择手段。 * 显庆三年春夏之季,夏国齐国公太原王氏王显密谋叛乱,率军攻京城。 然,齐国公王显之子王维庸深明大义,忠肝义胆大义灭亲,从一开始就没从太原调配太多人马过来,在攻城时更是临阵倒戈,将原本对准城楼上洛阳守将李堃的箭调转了方向,突然转头将王显射落马下。 向来唯王显马首是瞻的王党众臣、门下幕僚、亲生嫡子,皆向李锦书投诚。 夏皇仁厚,体恤忠臣,故只将王显一人投入大狱,并未牵连其余众人。 最终叛贼王显被夏皇责令翌日午后在菜市场门口问斩,并将其头颅悬于城楼上三日,尸身曝日飞鸟啜食,以儆效尤。 问斩那日,蓬头垢面早已没了尊贵体面的王显自被士兵压着出了大狱开始,一路上骂声不绝于口。 路边围观百姓细细簌簌议论纷纷,这个人说听在大狱当值的守卫亲戚说,自从那齐国公被擒之后就一直咒骂圣上与长公主,彻夜都不停歇,tຊ连守卫都要耳里塞棉花才能安安稳稳打个盹;那个人说不止呢,齐国公连自己的儿子也一起骂了,说是儿子实在蠢笨,中了圣上的奸计种种。 游街的车马还在继续挤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前,手脚都上了铐链、被站立锁于囚车中的王显即便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却仍然昂首挺胸,毫无半分畏惧悔改之色,一边叫骂着: “竖子!你就是不知道哪个乡间来的野杂种!也敢处置老夫!?你也配!” “李兰舟你教出来的好皇帝好君主!卑鄙无耻的下贱货色!” 这么大不敬的话语,令闻者连连侧目,无人敢出头一声,纷纷看好戏一般跟着囚车到了菜市场。 众人也是颇有些敬佩这个齐国公了,一大把年纪叫喊了一晚上,如今又一路叫骂到了菜市场斩首之处,连口水都没喝。 囚车到达目的地,菜市场已是人满为患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踮脚相看,遥遥看过去,只见正对着菜市场的楼台上,丛丛站了一群人,仪仗威严,团团似明月的五明扇迎风不动,锦绣如繁花,中间端坐的明黄身影,想必就是当今的圣人了。 连圣上都亲来了。 “黄口小儿!乡野小子!给老夫提鞋都不配!”王显被押上了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