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世代都租种着傅家的地。
傅家的田地很多,店铺也不少,算是有名的大户。 在清朝时最为鼎盛,那时傅家茶庄产出的茶专门供给宫中,后来清朝覆灭,世道混乱,傅家茶庄的茶叶也逐渐没落,在傅家也不再提及。 尽管傅家不及从前的风光,却也没有对佃户苛刻,在其他家族对佃农加收田租时,傅家从没加租过。 有人说是傅家老爷饱读诗书,内心善良,也有人说是那个在申城的大少爷资产实力雄厚,不在乎这里的仨瓜俩枣。 对于傅家这个大户不值得一提的小利,却是很多农户能够活下去的全部。 叶招娣家里五口人,一直靠着这块地活着,她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外面很多人都食不果腹,她们姐妹三人从小也没为粮食发愁过。 夏季的雨也就一阵,刚刚还在下雨的天,才一刻钟的功夫,已经转移了阵地,飘往北方去了,好在空气清凉了不少,让人的肺部得到放松。 “州儿怎么样了?”门口传来一声询问。 一位装扮素净雅致的老妇人走了进来。 “母亲。” 来人正是傅霆州的母亲,也是傅家的大太太。 傅家的人叶招娣见得不多,前天叶招娣坐着简陋的花轿被抬进傅园时,也只见过几房的姨太,几个丫鬟嬷嬷。 以前在后山时也远远见过傅家的老爷和管事的。 她家靠着傅家活着,没有故意打听,通过真真假假的传言,不知不觉间也知晓了傅家的大概情况。 比如大少爷品行端正,孤身除匪,留洋归来后又在申城置办了产业,产业规模能抵上一个临城,宛如神话。 比如二少爷乐善好施,体贴下人,三少爷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比如傅老爷娶三姨太时是怎样的轰动全城。 当然,也有说大少爷凶神恶煞,二少爷虚伪伪善等,只是傅家是临城首富这个认定永远是不变的。 在佃户和傅家下人的口中传来传去的版本,很多的故事她都觉得像听奇闻轶事,离奇得很。 进了傅家,叶招娣才真实感受到在外围听说和实际感受是两回事,这大约tຊ就是穷富之间,平民与权贵之间的距离,就算是身入其中,对于她来说,总觉得她与傅家的人有天地之间的距离。 大太太没休息好,神色疲倦,左手拿着串佛珠,右手捏着手帕坐在床沿,看着自己的儿子还是不省人事地躺着,泪珠止不住地滑落脸庞。 相处了两天,叶招娣也摸清了大太太的脾气秉性,大太太姓王,娘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书香门第,嫁给了傅老爷,也算是门当户对,为傅家生了两儿一女。 只是王氏性子柔柔弱弱,做当家大主母有些撑不住,做媳妇也拿捏不住自己的男人,只能由着姨太太们一个接一个的进门,傅园的一应事务,族亲关系都是二姨太打理。 好在她生了个好儿子,有个依托,别的房也不敢真的欺负了她。 可现在她的二儿子出了事情,大儿子不在身边,傅老爷整天待在三房,亲生儿子出事也只是让找大夫看,并没有多言,王氏无法子,只能以泪洗面。 她身边跟过来的丫鬟是最了解她的人,赶紧安慰道:“大少爷快回来了,听说带了申城的洋大夫,会有办法的。” 王氏点点头,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伸手摸了摸儿子的手,转头看向叶招娣,询问吃药的情况和饮食情况。 叶招娣如实回答,药是按时吃了的,饭是她喂的稀米汤。 “那就好,”王氏说着又想起什么问道,“你识字吗?” 叶招娣点头:“小时候上过几天私塾,简单的字是识得的。” “那再好不过了,你没事时,也抄抄佛经,为州儿祈福。”王氏说完转了转佛珠,“愿菩萨保佑。” “我识字不全,怕抄写下来会被菩萨认为我心不诚。”叶招娣犹豫说道,她并不是谦虚,她确实是只认识一些简单基础的字。 王氏一直茹素礼佛,十分相信鬼神之说,要不然也不会相信冲喜这一法子,她哭红的眸子望向叶招娣,说道:“菩萨不会因为你不识的字而怪罪于你,你只要有这个心意,菩萨自会保佑。” 看着王氏那期盼的眼神,好似多一个人为傅霆州祈福,她的孩子就能多一分希望,叶招娣应声道:“是。” 王氏待了一会儿,就回去诵经了,以前她是每天早晨和晚上诵一会儿经,最近更为甚,几乎每时每刻都跪拜在菩萨前,生怕自己的一点松懈而让菩萨觉得怠慢。 叶招娣抄写了一遍祈福的经文,已经后半夜。 忽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因着要照顾傅霆州,叶招娣这两天并不敢真的睡着,要不和衣打盹,要不在旁边做点其他的事。 她和翠儿对视一眼,神色中都带了些迟疑。 每天戌时,内院和外院的门早已落锁。 外院的人进不来,内院的人也出不去。 现在敲门想来是有要紧的事,要紧的事也只有关于五少爷的了。 只是不知来人是谁。 俩人到院内刚想开口询问,外面就响起了一个嬷嬷的声音:“五少奶奶,大少爷回来了,带来了西医大夫给五少爷瞧病的。” 叶招娣松了一口气,下午就听说大少爷要回来,没想到是半夜到家。 她示意翠儿将门打开,翠儿前去取下了门闩,打开门。 李嬷嬷是大太太院子的,手提着灯笼,引着四五个人进入院内。 叶招娣偷偷打量着这一群人,想分辨出哪个是西医大夫,可她并没有看到传说的黄头发蓝眼睛的,还没瞧仔细, 便察觉到一道视线看向她。 那人生得高大,并没有穿传统的长衫,而是穿着西洋传过来的白色衬衫,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到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和紧抿的嘴唇。 犀利的眼神看向叶招娣也只是微微停留,目光扫过她,像是无意中看到了一株没见过的植物,但也仅仅是多看了两眼,便移开了视线。 李嬷嬷进了厅门,将灯笼中的蜡烛熄灭,“大少爷,五少爷在里间。” 傅霆盛一步跨过门槛,用低沉的嗓音“嗯”了一声,便迈步走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