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折磨了这些时日,倒是忘了,百里明宸还不知在什么地方等她。 宋韵清想起之前他帮过自己的种种,一时无言,半晌只憋出来一句:“他如今人在什么地方?可还好?” 而沈郁琛,一一为她解答。 “那是他没能进皇城,就在外面等候了你一个多月,但使臣节已经结束,他不得不回去处理西宋国的内政,只在临走之前听说你的事儿,就托人将这瓶药给了我。” “他的东西我用着倒是放心,毕竟我知晓,他绝对不会害你。” 沈郁琛的这句话,当真没有说错。 就算这天底下,人人都害她、伤她、亦或是抛弃她。 只有百里明宸,会永远守在她身边,绝对不会离开她。 想起往事,宋韵清还有些唏嘘。 她握紧了手中的小瓷瓶,抬头看向沈郁琛:“除此之外,他可有什么话留给我?” 沈郁琛的神情,一瞬变得很古怪。 他似是犹豫了片刻,才跟宋韵清不情不愿地说:“有,他说这药吃完之后,得卧床休息几月才好,期间有各项忌讳,太医应当都与你说过……” 宋韵清有些无奈,打断提醒:“除去这些。” 沈郁琛咳了声,这才又不情不愿地说:“他说,他等你来找他,兑现你的承诺。” 末了,他又忍不住问:“什么承诺?” 宋韵清知晓,百里明宸说的,是那件嫁给他做皇后的事儿。 她没有回答,只轻笑了声:“这当然是我与他之间的秘密。” 沈郁琛一时有些噎住,但是见她难得露出些欢喜的神色,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庭院内绿意盎然,一片葱葱郁郁的繁荣景象。 明明是夏末时候,还未进秋,但宋韵清已经需要裹着鹤氅来挡风了。 她坐在沈郁琛身边,望着外头的盛景,将那个小瓷瓶收进了怀中。 沈郁琛见她此番举动,一时有些不解:“你这是做什么?拿了药还不赶紧吃。” 宋韵清脸上挂着浅笑,有种迎风而去的易碎感。 她远眺北方,又看见了沈府那高高飞起的屋檐。 她不急不缓,轻声作答:“明宸不是说了么?这药吃了后,要休息一段时日,我想等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后,再去好好调养身子。” 听得她这样说,沈郁琛也没有再阻拦。 他顺着宋韵清的目光看过去,也轻声应了句:“好,无论如何我都陪着你。”
第六十七章 七月十五。 宜住宅,婚嫁,动土。 就在这一日,闳国终于定下了中宫皇后——那位有着传奇一生的女子。 宋韵清坐殿中,半月前绣好的宋冠霞帔,明明当时还合身,到了今日,竟然只能松松垮垮挂在她的身上。 殿内灯火辉煌,宋韵清在里头等待出去接受万民跪拜,沈郁琛却忽然走了进来。 他今日也收拾得非常妥当,只是看似风淡云轻的笑容下,带着几分只有宋韵清才能看出来的担忧。 沈郁琛也不愿在她面前展露,只站在她身前问:“一切可否准备妥当了?” 宋韵清颔首:“你且放心就是。” 她的袖中,悄悄滑出一根小臂长的银针。 这是百里明宸教给她的,倘若在力量上占不到优势,可以用此银针刺入人的关键部位,以此致死。 今日,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 可沈郁琛还是忍不住担忧,他又不打会表露,而外头百鸟朝宋的唢呐,已经热热闹闹地响起了。 宋韵清打量了这永宁宫的主殿一眼,金碧辉煌,好似一个极其华美的金丝鸟笼。 她身穿宋凰于飞的宋冠霞帔,在宫女太监们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去。 直到快上轿,她都感觉到,沈郁琛那灼热的视线,始终没有消失。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与他四目相对。 那些过去之事,就在这不长不短的距离里,慢慢展现。 宋韵清的心忽然直接放开了许多,好像从前那些恩恩怨怨,在这一刻,都没那么重要了。 她朝着沈郁琛一笑,旋即回头,上了话花轿。 在大红盖头盖下来的那一瞬间,她的鼻腔霎时涌上温热。 而宋韵清却不慌不忙,只是抬手,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掩住了口鼻。 然而鲜血不断涌出,很快将那块月白的手帕,浸到鲜红。 宋韵清累了,就扯下盖头,胡乱得擦着脸。 鲜红碰上鲜红,一时间暗的有些渗人。 在这场顺利的大计当中,只出现一个纰漏,那便是她的病情,早就已经到了连吃药材都无力回天的地步。 轿子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宋韵清跟着徐元慎,走过了那一阶又一阶的汉白玉台阶,接受了万民朝拜,又听着热闹的唢呐声,跟徐元慎进了洞房。 她有些累了,徐元慎也不例外, 他穿着大红喜袍,醉态与疲态在脸上尽显,等到他安静下来,才能看出,其实他也就是个跟宋韵清一般年纪的少年郎。 如果,他不会发疯的话。 宋韵清还端坐买榻边,徐元慎就已经在上边躺的四仰八叉了。 要看时机已到,宋韵清也不再拖沓了。 她屏退了守在里边的宫人,房中只余她与徐元慎二人。 宋韵清回过身去解徐元慎的衣裳,但是还未动两下,忽地被徐元慎抓住了手。 她心里惊得发颤,还没来得及想对策,忽然听见徐元慎含糊不清的问:“父亲……到底要怎样,我才能比过你口中那个野种,沈郁琛他只是个野种啊……”
第六十八章 皇城之内,必有一些秘闻。 不为旁人所知的是,沈郁琛不是真正的太监。他跟徐元慎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差一些便是闳国的嫡子。 但他们彼此,又有不知道的事情。 起譬如宋韵清不知沈郁琛有多爱他,徐元慎不知先帝有多看重他,沈郁琛不知他口中那个不近人情的先帝,有无数次想要他跟谢太妃回去。 君主可以为天下苍生谢罪,但是不能为伤害了一个女子的感情,而真挚地道一次歉。 养心殿内,徐元慎还抓着宋韵清的手没有松。 她不敢动弹得太激烈,只能慢慢挣扎,顺带听着徐元慎说。 而他所说的,也不过是一些梦话。 直到徐元慎忽然叫了一声:“爹爹,不要再去看那个野种了!” 他整个人瞬时清醒了过来,宋韵清也被他吓了一跳。 她看着徐元慎大喘着气,两个人的眼神互相试探,就像钩子一般缠在一起。 “我……” 宋韵清刚想解释,忽然间手臂一紧,她被徐元慎拉进怀中一把抱住。 这是他第一次,不设任何防备的接近自己,而宋韵清只觉得恶心。 徐元慎什么都不知晓,他只知道,想要跟宋韵清说些什么。 小时候他养的兔子会被父亲以不务正业摔死,相好的同伴翌日会因为被御百里军吓退,还有那一堆又一堆,被安排好的棋子。 直到宋韵清出现。 他知道,这是沈郁琛布下的陷阱。 可是他太想有一个什么东西玩意儿陪他,而不是只能等他们时候,做成干干扁扁的东西。 那样是会永远陪着他了,但也再也不会说话了。 这些天来,他倒是对宋韵清的表现很满意。 满意到,他甚至有些愧疚…… 徐元慎想着,就贴近了宋韵清,望着她消瘦的小脸。喉结滚动:“对不起……” 他是真有些抱歉,那个时候,不应该发疯。 而在混沌之间,他好像看见宋韵清对他笑了。 她轻轻的凑过来抱住了自己,在他的耳边说道:“可我还是很想让你去死,你伤害我的父母,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让他们起死回生。” 等到她话音落下,徐元慎的腰间陡然一痛。 他低下头去,就见一根小臂长的银针,有一半没入了他腰间的穴位。 徐元慎陡然失声,他睁大了双眼,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结束了他潦草而又癫狂的一生。 望着他没有闭上的双眼,宋韵清伸出手去,颤颤巍巍放到了他的鼻下。 一点儿呼吸都没有了。 宋韵清心底,狂喜与恐惧涌起。 太过激动的情绪,让她腥锈味充斥了她所有的感官。 宋韵清猛地咳嗽了起来,她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走过的地方,只留下点点血迹。 宋韵清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