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伤痛是无法随时间流逝而忘却的。

江心月眼眶渐渐泛红，眸中闪过一丝哀意。

“我知道，只是很多事，再怎么弥补悔恨也是无法挽回的了。”

萧丛见此也不忍再说。

不知过了多久，门才从里面打开，医师眉头紧蹙着走出来，她的心立时悬了起来。

“如何了？”

江心月和萧丛同时出声。

医师擦了擦额上的汗，不禁哀叹了一声。

“这一箭着实狠毒，伤至肺腑又失血过多，眼下血是好不容易止住了，其他的，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江心月仍不敢相信：“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能不能醒，全看个人造化了，况且就算醒过来，这一箭伤及肺腑，恐怕也……”

江心月身形狠狠一晃，声音颤抖：“恐怕什么？”

“恐怕寿元无几啊！”

第40章

“大概还会有多少时间？”

江心月喉间一哽，已是落下泪来。

“不好说，最好的情况可能也不过数载。”

气氛一时沉重到了极点，可任谁都无可奈何，江心月只得白着脸色向医师言谢。

一向面容冷酷的萧丛也眼眶泛红，强忍情绪将医师送回。

江心月推开门，榻上的人犹在昏迷，好看的剑眉却始终紧蹙着，似乎是在忍痛。

看着他孱弱苍白的模样，江心月仍止不住一阵鼻酸。

“你这样，叫我如何还得清……”

“心月！”

楚淮之面色焦急地赶来，见江心月似乎安然无恙才终于舒出一口气。

“方才兵荒马乱的，我听说不少人都受了重伤，害怕你……”

话音未落，楚淮之注意到了江心月身后昏迷不醒的薛子胥，一时有些难言。

“我没事，先不说这个了，那孩子的父母可找到了？”

江心月看了眼身后的薛子胥，随即迈步出门，主动岔开了话题。

楚淮之轻轻跟上：“孩子我已经交由官府送回父母家中了，他们现下正在清点伤亡和损失。”

“这一次山匪倾巢而出，终于在福宁县栽了跟头被尽数剿灭，真是一大幸事。”

说到这里，楚淮之清朗的眉目不禁正色起来。

“只是，下次你不许再这样擅自把我推开了。”

“虽然我只是一介书生，但若要保护你，一定还是可以的。”

若非官府的人来得及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等他将孩子平安交给官府来到与江心月分别的地方时，却只见到一地鲜血，只觉呼吸都要顿止了。

“好，我知道了。”

江心月难得有了一丝心虚，又不能告诉他实情，只得一个劲点头。

“罢了，你现在点头的倒快，真到了那时候一定又不会听从的。”

楚淮之无奈地轻笑了一声，随即有些忧虑地往屋内望了一眼，来的时候就已经听人说，是薛子胥替江心月挡了一箭。

“心月，他……还好吗？”

江心月沉重地摇了摇头，眼睫轻垂：“医师说最好的情况可能也不过数载了。”

看着江心月的神色，楚淮之眼底闪过一丝痛心。

“事已至此，你也千万不要太过自责了。”

江心月低垂着脑袋，幅度轻微地点了下头。

“淮之，他是为救我才伤至如此的，我得留下来，看着他醒过来。”

半晌，头顶才传来楚淮之轻微的叹息：“好。”

……

霞雪漂泊，昏黄的灯烛摇曳，映照人影。

江心月守在塌边昼夜不歇的照顾了三日，最终抵不过疲倦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朦胧间江心月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她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熟悉的薛府。

她翻身下榻却发现四顾无人，江心月囫囵披上外衣走出屋外。

院落中依稀传来孩童笑闹声，她心中一紧，不禁加快了脚步。

只见槐花树下，薛子胥白衣玉冠无奈地看向树下高高荡起秋千的稚子，眉目间尽透着温柔慈爱。

“娘亲，抱！”

稚子跑下秋千脚步跌撞着抱住江心月的小腿，奶声叫道。

春风轻拂，薛子tຊ胥眸光缱绻地望来，仿若思念相隔万年。

“凝烟，睡醒了？”

第41章

几乎是声音一出，江心月就骤然破了心防，眼中闪起泪光。

“这不是梦……对不对？”

她垂眸看着幼子稚嫩的脸颊，声音颤抖哽咽，两眼尽是血色。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切，她的孩子没有死，薛子胥也依旧待她如故。

她多希望从前发生的那些都只是一场噩梦，醒来看到的这些才是真实。

然而薛子胥只是目光深深地望着她。

“对不起，凝烟……”

江心月心里一沉，伸出手却抱了个空。

槐花簌簌随风摇曳，眼前的身影皆在眨眼间消散。

江心月眼睫湿润地睁开双眼，正看到薛子胥来不及收回的为她拭泪的手。

两人视线骤然相对，俱是一怔。

“梦到什么了？”

薛子胥故作平静地收回手，声音沙哑缱绻，几乎快要让她错觉犹在梦中。

江心月抬手潦草擦去脸上泪痕，不动声色地避开薛子胥的目光。

“没什么，你既醒了，我去给你煎药。”

她转身欲走，却被薛子胥伸手拽住了衣袖。

“能不能就坐在这，哪也不要去，再陪我一会儿？”

江心月的手紧了又紧，眼底酝着氤氲的水雾，一点点抽出了衣袖。

“你的伤很重，不能耽误。”

薛子胥眸中的光一点点淡下去，苍白的脸上泛着无法掩饰的落寞，看着江心月的背影一点点远去。

江心月煎好药端进来的时候，薛子胥已经精神不济睡了过去，一张脸苍白到病态。

她放下碗坐在塌边，就着昏黄的烛火，看着薛子胥微蹙的眉眼出神了很久。

“若是梦中的一切才是真实，那该有多好……”

薛子胥病中的精神不好，一日里昏睡的时间居多，只是每每醒来都在找江心月的身影。

如此修养了半个月，福宁县难捱的冬日也即将度过，江心月最后一次为他煎了一碗药。

“你的箭伤已几无大碍，只是仍需要注意，明日我就不会再来了。”

薛子胥双唇微张，只觉心里倏地一空，却说不出一句挽留。

江心月已经不会为他驻足停留了。

“我们，真的不能再回到从前那样了吗？”

话一出口，薛子胥就后悔了，眼底充斥着无尽的愧色。

“你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不是吗？”

江心月嗤笑一声，瞬时红了眼眶。

“我每每看到你，一闭眼想到的都是我那未及出世就夭亡的孩子，这都是拜谁所赐？”

江心月每说一字，薛子胥的脸色就更白一分，亦是双目泛红。

“薛子胥，有太多事情是无论怎样弥补都无法挽回的了。”

“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

夜幕深沉，萧丛提着食盒进来，薛子胥仍望着窗外的飘雪出神。

“大人，这是江姑娘亲手为您做的，多少吃一些吧。”

薛子胥终于将视线收回，有些不可置信。

他记得凤凝烟明明不善厨艺。

萧丛将食盒里的吃食摆出来，薛子胥的目光紧紧落在那一碗冒着腾腾热意的米粥上。

“这是……她做的？”

萧丛不明就里道：“是啊，江姑娘忙活了一下午，才让我送过来的。”

当年初见救下凤凝烟时，他就在路边临时买过一碗粥留给了凤凝烟。

而今连这一碗米粥，江心月都还给了他。

直到屋内的烛火燃尽，薛子胥坐在榻上，面色比月色更加苍凉。

但他只是静静望着那一碗已经凉透凝固的米粥，枯坐一夜。

第42章

雪霁初晴，福宁县终日的笼罩的阴霾终于弥散。

灾情已过，匪患也已经尽数剿灭，薛子胥今日就要回汴京了。

暖日当暄，江心月难得摆出了画架，远处风景正好，江心月却停笔良久。

“凝烟……”

江心月错愕回神，却见薛子胥回京的车马正停在门前。

他一袭白衣束冠下了马车静静驻足在门前，脸上仍带着未愈的病色。

薛子胥喉间微动，敛下寂沉落寞的眼眸，声音低哑。

“我今日便要动身回汴京了，我很想你，最后想来看看你。”

“既要离开，又何必多此一举，徒增伤悲呢？”

江心月眸光微动，捏紧了手中的羊毫笔，声音淡淡。

薛子胥的目光一痛，落在了江心月的画架上。

曾几何时，江心月的笔下只有他一个人，而今无论是她的笔下还是眼里心里，甚至未来，都不再有他。

回京之后，他又要独自一人在薛府苦苦煎熬着每一日。

身边再没有生动地笑颜再唤他一句“薛郎”，也没有人会在他深夜案牍劳形时为他掌灯温茶。

还不曾离开，沉重的思念就几乎要将他压垮，他尝试着开口。

“你可愿……随我回京？”

“我发誓，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一分一毫的委屈，无论如何，我都只会信你……”

“我不愿意。”

江心月冷冷开口打断，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太多，誓言只在相爱时才作数的道理，她用了一辈子才明白。

“薛子胥，我不想终生都困在那段痛苦里，我们已经回不到当初了，就当为彼此留一点最后的体面吧。”

她的视线扫过院中的每一角，缓缓将目光飘远了。

“汴京，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还是喜欢待在这里，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悠闲自在。”

汴京的繁华迷人眼，在薛府的每一日她都尽力做好一个正妻的本分日日操持，太累了，远不如此地让她心神松弛。

薛子胥眼角泛红，垂在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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