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转过头,湖面荡着浅浅涟漪,一块梅花绢帕随波飘着。 一瞬间,裴勇骏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立刻就要去救人。 烟儿却死死拉住他的衣袖:“将军,我怕……” 裴勇骏眼底一片红意:“放开!” 他一把抽出衣袖,纵身跃进湖中。 烟儿裹着丫鬟给的斗篷,狠厉的目光死死盯着湖面。 没一会儿,裴勇骏便将不省人事的沈泠抱上了岸。 “沈泠?沈泠!” 他轻唤着,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裴勇骏抬起头,朝一众丫鬟怒吼:“快去叫大夫!” 话落,沈泠突然吐出一口水,伴随着微弱的呼吸,她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冷……” 裴勇骏心一紧,立刻抱着人朝落然斋跑去。 闻讯赶来的兰儿见状吓了一跳,也急忙跟了上去。 烟儿看裴勇骏全然忘了自己,一张我见犹怜的脸几近扭曲。 早知道是这样结果,她还不如不说,让沈泠彻底淹死。 落然斋。 裴勇骏手忙脚乱地帮沈泠换了衣裳,兰儿也端来了热水。 他拧干帕子,细细地擦着那张面无血色的脸,眼底尽是未褪的惶恐。 大夫也匆匆赶来,可在把脉时,逐渐清醒的沈泠怎么也不肯伸出手。 无奈下,裴勇骏只能屏退他们。 他看着沈泠,面露疚色:“对不起,我没有看见你也在水中。” 沈泠嗓音沙哑:“是没看见,还是眼中早就没了我?” 裴勇骏顿口无言。 “如果我死了,你是愧,还是痛?”沈泠追问道。 “死”一字让裴勇骏紧皱起眉:“你推烟儿下水一事我还未追究,你倒先用死来激我?” 这句话让沈泠顿感哀戚,他们夫妻之间的信任竟已脆弱的不堪一击。 见她又不理人,裴勇骏心底的担忧散去,变成了丝丝不忿。 半晌后,干脆转身离去。 沈泠愣愣望着床幔,眼中漫起一层水雾。 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 大寒后,整个京城几乎都沉浸在即将过新年的喜庆中。 沈泠的身子因为落水更加孱弱。 她坐在榻上,呆愣地望着窗外。 大夫说她熬不过这个冬日,下个初春和裴勇骏,她都看不到了吧? 沈泠刚想着,便听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狠狠踢开。 一月不见的裴勇骏跨进来,冷着脸将手里的人参扔到她脚前:“你为何屡教不改?” 沈泠目光一怔:“这是何意?” “怪不得烟儿这几日腹痛难忍,原来是你在她的药里掺了这么个‘好东西’。”裴勇骏讽刺道。 沈泠抑着心头的钝痛,哑声问:“她出了事,你想到的恶人就是我吗?” “我问过管家,除了沈延风给你带的人参,府内没人买过此物。”裴勇骏看着她,语气渐沉,“不过七年,你怎变得这么狠毒?” 闻言,沈泠看着眼前的人,露出一个怅然的笑容。 裴勇骏眉目一拧:“你笑什么?” “我笑你能纵横沙场,却不能明辨是非。”沈泠嚅动着苍白的唇,一字一句。 这话似是掀起了裴勇骏的逆鳞,他脸色阴沉:“你几次三番伤害烟儿,也配说明辨是非?” 沈泠一言不发。 见她没有半点悔意,裴勇骏怒火更甚:“是我太纵容了你,早在你害烟儿孩子时,我就该听娘的劝告。” 他唤来丫鬟,字字如针:“去把沈家的人叫来,将军府伺候不了他们家贤良淑德的小姐。” 沈泠试图解释:“我从未害过烟儿和她的孩子。” 裴勇骏却脱口而出:“到如今了你还狡辩,你分明是嫉恨烟儿有孕!” 这话犹如刀子划过沈泠的心,剧痛中生了丝不甘:“你负我在先,又与她珠胎暗结,如今无儿无女也是你的报应!” “放肆!” 一声怒喝伴随着脸颊火辣辣的疼痛让沈泠踉跄了几步。 她望着七年来从未打过自己的裴勇骏,眼眶渐红。 裴勇骏眸中恼意翻滚:“我当初就不该娶你这么个妒妇!” 沈泠心一刺,突然道:“你既后悔,那我们便和离。” 裴勇骏先是一怔,凸起的青筋覆在紧攥的手背上:“你的德行也只配一封休书!” 说完,他转身离去。 沈泠僵在原地,待那身影远去,她强撑着追了出去。 “裴勇骏,你非要逼我恨你吗?”她一字字问。 裴勇骏脚步停滞了瞬,终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飞雪漫天,寒风似刀。 沈泠踩着厚厚的雪朝院子走去。 血顺着她的嘴角一滴滴落下,在银白的雪上绽出朵朵红梅。 回房后,沈泠唤来兰儿,坐到镜前擦净残血:“母亲一会就要来了,替我梳妆吧。” 兰儿替沈泠绾着发,几次都想开口,却终是缄默。 待梳妆完,沈泠又命她去取来笔墨,颤抖着手在纸上写下“休书”二字。 寥寥几句,如刀斩断了两人的红线。 半柱香后,她才放下笔,刚把休书压在烛台下,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沈泠转头望去,来人并非沈母,而是满身风雪的沈延风。 上一章 目录第九章 休书 沈延风望着左脸泛红的沈泠,神色一怔。 他缓缓走上前,忍着胸口的沉闷将手中的两封信递过去:“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了。” 闻言,沈泠覆在桌角的手缓缓收紧,缕缕仓惶在心底划过。 她没有接,甚至将手背到了身后。 沈延风轻轻执起她的手,将信塞到她掌心:“你放心,不管你姓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听了这话,沈泠才慢慢拆开了第一封信,里面竟是自己和沈家的断绝书。 她手颤了颤,一股刺痛涌上喉咙。 可沈延风在这儿,她不能…… 沈泠紧咬着牙,生生咽下满口咸腥。 她将断绝书轻轻放回信封,又拆开了第二封信 当看完最后一行字,沈泠不可置信:“我是……慕丞相的女儿?” 沈延风抬手摸了摸她后脑勺的疤痕:“十九年前,娘在陈州城外看见你满头血的倒在路边,为了救你,便让车夫快马加鞭送你去医馆。”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了几分:“可娘当时已有四个月身孕,她身子弱,加之途中颠簸,不仅没了孩子,今后也不能再怀……沈泠,娘不是不疼你,只是她心中一直有个结。” 听了这些话,沈泠隐忍多时的泪水溢出眼眶。 沈延风也红了眼:“你那块不慎砸碎的然佩,就是慕丞相给你的。” 他慢慢地将那瘦弱的身躯搂进怀里,哽声道:“你在将军府受的屈辱,沈家无法替你讨回,但丞相可以,我的妹妹不该受这么多苦。” 一句话似是击垮了沈泠所有的坚强,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刺眼的鲜血不断从她口中流出。 “沈泠!” 沈延风大惊失色,朝门外大喊:“兰儿,快去叫大夫!” 等沈泠再次清醒,只听见沈延风正追问着大夫。 大夫摇头叹息:“药石无医,不过一月了” “嘭”的一声,沈延风手中的佩剑掉落在地。 她扯开嘴角,低唤:“哥……” 沈延风一怔,立刻上前握住那只冰冷的手,千言万语哽在喉,最后只有一句:“哥带你回家。” 兰儿不是沈泠的陪嫁丫鬟,不能跟着走。 虽有不舍,但她知道将军府已经是一个牢笼,困得沈泠痛不欲生。 她收拾好沈泠的东西,看着沈延风将人带走,暗自垂泪。 府门外。 马车上,沈泠无力地倚着窗。 想着自己和沈延风一路出府都未有人阻拦,她心中忽然对情爱充满了迷惘。 有些人,有些情,终究再也不会回来了。 忽然,几声笑语让沈泠一怔。 她掀起帘子,只见裴勇骏和烟儿一同从府内走出来。 “将军,不叫上姐姐吗?”烟儿笑意吟吟地问道。 裴勇骏神色微沉:“不必,若回来后她还是毫无半点悔意,我便休了她。” 说完,便扶着烟儿上了马车。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注意到这边还停着辆马车。 冷风刺骨,沈泠眼眶泛热,心底的那份茫然渐渐被恨意取代。 人已远去,可方才那笑声却不断地在她耳畔回荡。 沈泠缓缓放下帘子,胸口只剩怨火。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如此恨一个人,恨到想不起任何自己和他的温情。 裴勇骏,你到底比我狠。 马车缓缓朝沈府而去,可没想到往日敞开的府门此刻紧闭,唯有一个老嬷嬷站在门口。 见沈泠下了马车,走过来行了个礼:“老夫人说沈家无女,少爷还是将人送去该去的地方吧。” 说着,老嬷嬷望向了路边另一辆马车。 沈延风一愣,正要说些什么。 沈泠却先一步开了口:“哥,我想报复裴勇骏,可我不想连累沈家。” 她知道沈家不敢得罪慕丞相,如今撇清关系才是对沈家最大的保护。 “沈泠……”沈延风欲言又止。 沈泠转头朝他露出一个孩童般的笑容:“以前我总是跟在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