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是一阵急促猛烈的咳嗽,然后才是沈母沙哑不掩慈爱的声音,“清棠乖,母亲这病会传染,若是传给清棠就不好了。你乖乖回屋子里去好不好?” “这些日子,就让明姨照顾你。等母亲好了,母亲就过去看你。” 沈母这话没有实现。 ——她死在了那间房里。 衙门里来人焚艾草,熏苍术,撒石灰,烧尸首,那面上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来。 她听见他们窃窃私语,才知道外头同家里一样,数不清的咳嗽,烧不尽的尸首。 他们管这个病,叫瘟疫。 几乎立刻,盛棠宁拉住采薇的手,阻止她去探视旁人的病情。 “我们走。” 她声音是强装的镇定,带着不易觉察的颤抖,“快!带阿月离开这里。” ——瘟疫会传染,这里太过危险。 可是来不及,她们还没出医馆门,就叫闻讯赶来的官差衙役堵了个结结实实。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太过诡异,他们已经察觉出了这病可能是瘟疫,为了防止蔓延传染,将城内所有医馆都封了起来,不许进出。 盛棠宁和采薇落月也被关在了里面。 采薇害怕,偷偷去牵盛棠宁的衣袖,“公子,走不了了,我们怎么办?” 盛棠宁也不知道怎么办。 这是瘟疫,不比其他,她纵使满腹计谋也无处使。 但她还是安慰采薇,“别担心,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撕了一片衣摆下来,又分成三份,让采薇将其蒙在面上。她和落月也蒙上,这是目前仅能用的法子。 然后三个人都缩在角落里,尽量离众人远一些。 医馆的大夫还在隔着门和外头的官差交涉,隐隐可以听见几句细碎的话。 “风寒……瘟疫……新上任的知县大人……” 她们听见了,其他人自然也听见了,人群里渐渐开始有躁动。 谁也不想被困在这里,更何况有可能是瘟疫,这不是困着他们活活等死吗? “快放我们出去!” 也不知是谁起了头,很快便有人接上,此消彼长的抗议,沸反盈天。 每个人都想往外冲,推搡之间,医馆的门几乎抵挡不住。 “吵什么?!” 外头厉喝一声,紧接着是齐刷刷拔刀而出的尖锐声,响彻每个人的心里。 “老子就在这里守着!谁敢出来,老子一刀结果了他!” 光听这声音气势也知道是个不能招惹的人物,更何况平头百姓本就最是惧怕官衙中人。这一吼,当真里头就渐渐消停下来。 ——毕竟哪个也不想去送死。 坐堂的大夫也忙来宽慰大家,“乡亲们别急,也不见得就是瘟疫,不过是以防万一,这才先将大家关在这里。只要查清不是疫病,立刻就会放了大家出去。” 眼下这样子,也只能如此。 来看病的多是老弱妇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有人低低哭泣,也有懂事的孩子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扯着自家娘亲的衣袖,红着一双眼仰首看。“娘……我不想死在这里……” 盛棠宁和采薇默默看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握在一起的手亦是死死攥住,一颗心犹如落进了万丈深渊。 她们俩都知道若是瘟疫会是什么结果。 偌大一个陵川几乎空城。 史书记,陵川起疫,一巷百余家,无一家仅免。一门数十口,无一仅存者。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她和采薇,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第94章好阿月,把它喝下去,你的病才能好起来。 衙门里现在也是焦头烂额。 新上任的知县姓江,名齐言。 此番便是他提前察觉出了异样,命令官兵封了医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当务之急是先调查清楚这风寒究竟是不是瘟疫。 当地有声望的医者都叫他召来了衙门,苦研药方。 可是不够,需得找个有症状的病患来,看诊切脉,才是稳妥。 “最先传出风寒来的是哪家医馆?”江齐言问县丞。 他想了想,确定道:“是城北的回春堂。” 回春堂,正是盛棠宁带落月看诊的医馆。 衙役得了吩咐,隔着医馆的门向坐堂大夫要人,“要症状最重,年纪最小的病患。” 大夫扫视一圈,目光落在落月身上。 她虽刚来,却因着在山中耽搁了几日,眼下症状最为严重,已是烧得神志不清了。何况她年纪也小,这么大的孩子身体最弱,有什么不适都能显在面上。 “不行。”盛棠宁挡在落月面前,“她太小了,送过去会没命的。” 谁都知道衙门里要人是干什么,无非是要找个病患来看诊,试药。 这么点大的孩子,几番不知轻重的药灌下去,最后不是瘟疫病死的,是活活试药试死的。 “我知道公子舍不下自己的妹妹,可是这里无一也都是他们的家人。” 大夫苦口婆心过来劝她,“何况也不一定就是瘟疫,这不是得找个病患过去看诊确定吗?还请公子顾念大局。” 他既先开了口,旁的人自是不想自己的亲眷被送去,更是在旁连声附和,“是啊!公子,大局为重啊!” “更何况,也非是我们咄咄相逼,这不是令妹符合衙门里要人的条件吗?若是我家的孩子符合,我也会义不容辞送过去的。” 说这话的人根本就没孩子,针不是扎在自己身上都不会喊疼。 盛棠宁看在眼里,一个冷寒的眼风扫过去。 那人本是见她不过一介瘦弱书生,当是好欺,这才仗义出头。如今却叫她这一眼吓住,立时噤了声。 但他既起了头,后头自有人跟着劝,“公子,如今是府衙里要人。我们不过一介平民。民不与官斗,你是读书人,更该知晓这个道理。” “是啊是啊……” “这不是还没确定是瘟疫吗?也只是送去诊治而已……” 医馆里,劝解附和声此起彼伏。 盛棠宁和采薇挡在落月面前,看他们步步紧逼。更有甚者,已经探手过来想要抢人。 “放手!” 盛棠宁拧着眉,厉声喝止,她虽看着羸弱可欺,那眼里的凌厉肃杀之气却重。众人都叫她吓住,一时不敢上前来。 但这也只能镇得住一时。 生死之际,她们的命微如蝼蚁,轻飘飘就被他们推出去。 盛棠宁看了眼身后的落月,心里沉沉往下坠。她知道,落月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我有个条件……”她抬眸,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大夫,启唇道:“我得陪着她一起去。” “还有我。”采薇也站出来,握紧了她微微颤抖的手,“我也陪着我家公子姑娘一块儿去。” 这都好办。 不怕去的人多,只怕没人去。 大夫一去门口传话,外头的衙役立即答应。 她们三个上了特殊防护的马车,被送去府衙的西厢房里安置。 有防护得严严实实的大夫过来看诊,又问了盛棠宁一些症状问题。盛棠宁均一一答了。 “你是说,三日前她便开始高烧不退了?” “是。” 方才在医馆大夫已经询问过,盛棠宁不敢隐瞒。 “那为何到了今日你们才来看诊?” 盛棠宁面不改色心不跳回话,“我们住得偏僻,出来得叫马车,不瞒大夫,实在是囊中羞涩。原想着不过普通风寒,吃几服药下去发发汗也就好了。不想一直不见好转,这才不得已出来看诊。” 她在外一向低调行事,穿的也是普通人家的棉布衣裳,大夫不疑有他。 只是转头出门来,却对在外等着的江齐言道:“这两人好生奇怪。” 江齐言不解,“如何奇怪?” 大夫拿出以往病例给他看,“大人请看,这病传染极快,莫说身边的亲眷,就是偶尔接触都有可能感染上。可这两人,贴身照顾这病患,整整三日有余,却丝毫没有染病的迹象。” 他方才细细看了盛棠宁和采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