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坐着三个洋人,周围围着一群富商、官吏。 陆施宁站在最边上,姜叙芸跪在他们中间添茶倒水,笑着脸伺候。 一洋人说着中国话:“陆少爷想做我们的生意,自然也得是我们的人。” “自然自然。”陆施宁语气讨好至极。 他脸上带着谄媚:“以后还要请你们多多照拂。” 宋韵意却僵在原地,这般模样和曾经的清廷又有何区别? 留洋不是该学些先进思想,开化民智,怎依旧是这般卑躬屈膝? 她不明白,既然如此,那新思想和旧思想到底有何区别? 宋韵意心里有些乱,迈着僵硬的步子回了房间。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只教了她如何相夫教子,管理府中后院。 从未教过她这些…… 回到房间,宋韵意打开笔记本,告诉闻朔今天的事情。 宋韵意问:【新思想和旧思想有和区别?】 【为何人学了新思想后后还是和旧时代一样?】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很快,笔记本上出现闻朔的回复。 【思想教育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无法一蹴而就,需要十年甚至百年,人们才能真正的摆脱旧思想。】 【而商人是又很容易失去骨气的,韵意,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成为有新思想的女性。】 宋韵意看着笔记本上的字迹出神,做出一个决定。 入夜,夜色渐深,月上梢头。 宋韵意去了裴府,递给裴承安一张薄纸。 他看完,眼里闪过异色。 “没想到身居后宅的陆夫人,竟有这般文采。” 宋韵意避开他的问题,微微一笑。 “若是先生愿意帮我,我日后可每月为先生供稿。” 宋韵意知道,裴承安开了家杂志,对好文章求贤若渴。 裴承安放下薄纸,问她:“陆夫人有什么要求?” “我有两个要求,一是请先生教我洋文和新思想,二是创办女校。” 不是洋文有多好,而是更快学会洋文,我能看懂更多东西。 他神色未变,只是眼眸渐深。 “好。” 第二天。 宋韵意在后院池塘边,姜叙芸迎面走来。 她打量着宋韵意,满脸得意:“昨日我可出席招待了贵客。” 宋韵意想起昨天他们的样子:“不过是一群洋人,有什么好的?” 姜叙芸眼神轻蔑。 “他们可是贵客,你嫉妒也没用,谁让你不懂洋文,也拿不出手呢。” 宋韵意不想和她多费口舌,转身离开,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宋韵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拽进池塘。 “小芸!” 陆施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连忙跳进池塘,游到姜叙芸的身边,将她带上岸。 宋韵意不会水,呛了好几口水,才被小厮拉上岸。 她跌坐在地上,胸腔灌了水,我的肺几乎要咳出来了。 心也好像灌了水,胀胀的,闷闷的。 她抬眼去看,却对上陆施宁冰冷的眼神。 “来人,少奶奶心肠歹毒加害妾室,行水刑!” 第6章 “少爷不可啊!”小翠跪到陆施宁脚下。 “已经是初秋,少奶奶的身子如何受得了!” 看着他冷峻的面容,宋韵意忍不住开口。 “你就如此不信我?” 多年的情谊,他总该知道她的为人。 陆施宁眼神泛冷:“这不就是你这种后宅女人惯用的伎俩!” 他一脚将小翠踢开,看了眼周围的人:“还不动手?” 一行人将宋韵意五花大绑,丢在池塘中央吊着。 水没过她的脖子,只露出一个头。 她竟觉得悲哀,曾经也算是琴瑟和鸣的夫妻。 到如今,怎变得和仇人一般。 只因她裹了小脚,穿着旧时代的衣服,便罪不容诛? “今天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 陆施宁说完,就带着所有人离开。 姜叙芸躲在他的怀里,朝宋韵意露出一个笑。 虽是初秋,池塘幽深的水已有凉意。 套在脖子上的绳子也让人喘不过气,脚下也传来痛意。 肚子开始一阵一阵的绞痛,让宋韵意脸色发白。 她身体冷得发颤,却有大滴大滴的汗珠落下。 湖面逐渐染上红色,眼泪也跟着滚落…… 宋韵意大喊:“来人!快来人!” 可无人应答,只有她空荡的声音。 望着平静的湖水,她的心也沉到湖底。 而后蔓延成一种悲哀,这便是旧式女子的命。 夫说你是错,你便错了。 三个时辰后。 “你知错了吗?”陆施宁回来看她。 看着池子里晕出大片的红色,他却怔在原地。 他神色惶恐地大喊:“快!快将少奶奶拉上来!” 他似乎不再嫌弃宋韵意,焦急地将她抱回房中。 大夫来了一轮又一轮,血水换出几盆才净。 大夫说:“孩子月份小,留不住,而且你泡水太久,害了身体,以后再难有孕。” 宋韵意别过脸,只当是孩子与她无缘。 陆施宁的脸色却变了又变,看向她:“你既有了身孕,为何不告诉我?!” 他带着斥责,似是她害死了这孩子。 宋韵意面无表情,心却痛得不能呼吸。 那也是她的孩子…… “这不也是你一手促成的?” 看着她的样子,陆施宁突然又柔和了语气。 “无碍,以后我们会再有的。” 话落,姜叙芸房中的丫鬟却突然跑来。 “少爷,姨太太肚子痛的厉害,您快去看看!” 陆施宁脸色一变,站起身来朝屋外走去。 走到门口处,他顿住说:“我担心小芸的身体,去看看。” 说完他便快步离开。 人走远后,小翠关上门,替宋韵意打抱不平。 “明明就没事,就是想找个由头把少爷叫走。” 宋韵意没说话,眼泪从眼角滑落。 哭她失去的孩子,哭她失去的丈夫。 姜叙芸学了新思想,为什么反倒要为难她这旧时代的女子? 陆施宁还留过洋,可为什么他反倒还不如从前? 他们都学了新思想,却将她陷害,让她吊在水里 小翠怕宋韵意难过,又安慰:“少爷迟早会知道您的好的。” 宋韵意听到这话只是苦笑,没再说什么。 此后一连数日,陆施宁都再没来过。 小翠时不时替宋韵意抱怨:“少爷真是被姨太太给勾了魂!” 可她却觉得无所谓。 这样她才有机会去找裴承安学习。 他不仅教她洋文,还教她新思想。 和她讲东北的战事,讲国家危难,讲民族大义。 也因为他,宋韵意让小翠给她偷偷定了报刊。 再见陆施宁时,他言辞恳切地看着我。 “此前是我的错,我可以教你洋文。” 宋韵意看了他一眼,拒绝:“我这般迂腐陈旧之人,大抵是学不会的。” 似是没料到她会拒绝,陆施宁脸色一沉。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宋韵意说:“谢谢夫君的好意,大可不必。” 陆施宁脸色倏地一变:“你果然和小芸说的一样,不思进取!” 说完他摔门离去。 慢慢姜叙芸的肚子大了,陆施宁来找宋韵意的次数更少。 没了他打扰,她每晚去裴承安的府上学习。 夜色渐浓,打更敲了四次。 宋韵意准备从裴府离开。 裴承安忽然说:“你基础很牢,以后便要靠自己勤学了。” 宋韵意扭头看他:“你要走?” “嗯,去东北。”他眼里带着一股坚毅。 “你想办学堂,可以去寻西城中央医院的许凛音。” “她是我的表妹,和你有一样的想法,我已同她说过你。” 宋韵意心里一惊,东北很快就会沦陷,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但她知道他的想法和抱负,说不出阻拦的话。 只说:“注意平安。” 他没说话,脸在阴影下看不清情绪。 “那便祝先生顺利。”说完宋韵意便离去。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小雨,宋韵意回头看他。 裴承安站在门口,灯光昏暗,他脸上带着笑,一种从容的笑。 她却感觉,这像是他们的最后一场见面。 第7章 第二天,宋韵意借着看身体的由头,去了西城的中央医院。 走廊处一阵争吵,她循声望去。 “这世上,向来都是男医生,女子学医便是笑话。” 那女子也不气恼,只道:“如今西医匮乏,救人之事分什么男女?” “若说男女,又有多少深宅女子,因着生产而死!只因丈夫不愿妻子被别人看去。” 那人挠了挠头,又说:“可……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从来如此便对吗?”女子毫不退让,“况且今日的病人,我没有治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