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德和徒弟两个人带着二组其他的弟兄们忙活一下午,终于把晚上的菜给完成了。
上菜的时候他们发现苏央还没走,也没在意,只是既期待又紧张地看着领导们一道一道菜品尝过去,都露出赞不绝口的神情来,他们的心才彻底放下。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谁都没看见苏央变幻莫测的神情,也没人注意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晚上回到家,张正德刚脱下一身沾满了油烟味的衣服,打算泡进盆里好好洗一洗,就看见张宁也闷闷不乐地回来了。 要知道宁子这段时间可是一直心情都很好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他顿时顾不上手头的事,连忙把衣服一扔迎上去。 “怎么了宁子?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么不高兴?” 张宁心情复杂。 一方面她也想好好跟人倾诉一下,有些话说出来就不会那么堵在心里了;可是另一方面,她也知道自己早就做错了,这些错不该犯,说出来可能又会让张正德像上辈子一样觉得她利益熏心,父女离心。重生一世,她不想再重复上辈子的悲苦。 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沉沉地叹口气,摇摇头,一言不发往房间走。 张正德其实心中早有猜测,只是看张宁这个态度也不好多说。眼看张宁就要走进房间,他突然灵光一闪,清清嗓子。 “宁子,有空可以听爸爸倾诉一下吗?” 果不其然 张宁的身子顿时停住了。 她的心中一瞬间闪过一万个疑问,她心中的张正德一直是沉默寡言的,以前如果不是她主动撒娇,他几乎也从不主动起话题,在她印象里,张正德为了不让她接手厨师事业,更是从不会主动讲起工作的事情,有时候就算她主动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不过她还是调整好表情,转过身来。 “怎么了,爸爸?” 张正德坐在沙发上,拍拍身边的位子,示意她坐过来。 “宁子啊,爸爸今天工作上发生了一件不太顺心的事情,你愿意听我讲讲吗?” 张宁不假思索地点头,她一直是一个绝佳的倾听者。 张正德于是一边组织措辞,一边缓慢地开口。 “今天不是省里领导来视察吗?还好你早告诉我他们喜欢吃清淡口味的,要做粤菜,不然我们就闯大祸了。我跟我那群同事说,他们都不信,非要做本帮菜。还好我最后做了个八宝冬瓜盅,这一做啊,可就大受领导们的赞赏了,我们厂长都高兴的不得了呢!” 张宁欣慰地点点头,她说的话至少现在张正德还是愿意听的,这是好事。不过既然他说不顺心,那之后肯定还有转折,于是她还是继续捧场地问。 “那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对啊。”张正德叹口气,点点头,神色蔫蔫的。 “我不是在带徒弟吗,你别看他年纪小,比你还小两岁呢,但是特别勤劳肯干,脑子也好使。” 张宁勤勤恳恳当那个捧哏的。 “是吗?那不是挺好的事儿吗。我感觉你还挺喜欢他的,你之前也讲过这件事。” 没想到张正德却一本正经地摇摇头。 “非也非也,我最喜欢的当然还是我亲闺女。” 张宁一下子就被他逗笑了,但是还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催促张正德快点进入正题。 “知道啦,我最喜欢的也是我爹啦,所以你到底发生什么了呀?” 张正德这才清清嗓子,揭晓谜底。 “有了中午这件事,我们厂长就让我们全权负责领导晚上的宴席。我想着我们这里粤菜少做,我这徒弟刚好没见过,就教了他几个简单方子练练手。因为我们这边也不怎么吃粤菜,因为都是小菜,我想着让他多做几份,自己还能尝尝鲜。结果你猜怎么着?” 不知道是不是怕什么来什么,张宁其实几乎瞬间就猜出来发生什么了,不过她还是选择假装不知道,好奇地问。 “怎么啦?他闯祸啦?” 张正德一摸额头,又一拍大腿。 “哎哟,就是这么回事儿!那小子想着反正材料就这么点,多给了领导自己就要少吃了,结果他居然把大头全放到自己碗里去了!” 说完他又拍拍胸脯,又摆摆手。 “不过还好,我早就说了只是让他练练手,想着要是做的好呢,我就端上去给领导当开胃小菜,尝尝味儿;要是做不好呢,就权当练手,给大家也饱点口福了。所以事儿呢,确实是做错了;但是要说是闯祸,那也完全犯不上。” 听到这里,张宁鬼使神差地问出口。 “爸爸,那你会觉得对徒弟很失望吗?” 她知道张正德向来铁面无私,最看不起这种贪图小恩小惠的人。 没想到这次张正德却摇摇头。 “谁都有被猪油蒙了心的时候,为什么不能给他个改正的机会呢?我们做人当然是要有原则,但是并不是说只要做错一次就要被判死刑。有句古话说得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 张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张正德看看墙上的挂钟,眼看时间也不早了,该说的也都说了,看宁子的反应估计也已经听进去了,于是他恰到好处地提议。 “好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要不要赶紧洗漱睡觉了?” 张宁点点头。 “好。” 等回到房间,她的脑海却开始思绪翻飞,不管怎么也睡不着。 她一会儿想起前世的事情,想起最后和张正德离心离德,他宁愿活活痛死也不肯去治病,一会儿却又想起刚刚他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人精如张宁未必不明白他这番话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可是既然大家都愿意维持表面的体面,张正德不想撕开她坚强的伪装,那她也乐得清闲。 不过无论如何,她已经决定彻底改变店里所有菜的配方了。 她要做那个可以继承张正德衣钵的传承人,要做那个挣良心钱的商人张宁,要做父亲最满意最骄傲的女儿。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终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才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张正德不在家。 其实她心里是有些疑惑的,按理来说昨天算是一组执行了“大任务”,一般都会有一天假期的,张正德会跑去哪呢? 不过转念一想,他毕竟是自己爹,是个成年人,真要去干什么,也没有向自己报备的说法。 这样想着,她推开房门,餐厅的桌子上放着她一直都很爱吃的大肉包,包子绵密有弹性,隔着一层皮都能闻到肉香。此外还有两个茶叶蛋,蛋壳裂的很有一种艺术感,就像中世纪教堂的玻璃彩窗。 能把菜做的如此有艺术感的,恐怕也只有张正德一人了。 她熟练地从高压锅里端出一碗豆浆,美美地享受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