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崔绵下笔如有神助,自己都惊了一惊,后来推测是继承了原身身体记忆的缘故。 云奚村人从河里救起她时,她身上穿的绫罗绸缎明显是丫鬟的样式,除了腕上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子,也没有戴别的首饰。 旁人便推断她失忆前,许是哪位贵胄人家伺候千金小姐的丫鬟,也只有豪强富贵养得出崔绵这么标志的奴婢。 崔绵认为她的身份也只可能是个丫鬟,如果真丢了哪户人家的千金,那年的上洋县云奚村一带不会太平依旧。 崔绵不怕告诉小厮:“小哥很诧异吗?我原来是一户人家的丫鬟,从小伺候小姐,跟在小姐身边多年也学会了几个字。” 小厮点点头,那她跟他一样呀。 天色已晚,崔绵收了十两银子便往县门口赶。 因着刚才拖延了些时间,她担心过了约好的集合时间点,拎着大包小包一路飞奔。殊不知有个包裹没绑好,锅碗筷子木牌撒在了路中央。 崔绵刚想回头捡,就在这时,一个锦衣少年打马从街另一口而来,马蹄踢飞了她的锅碗,锅还好,落地的几只碗原本仅仅磕坏了碗口,倒是马蹄一踢,飞落地后华丽的碎成一块块。 崔绵:……我没想着碰瓷,真的。 少年模样稚嫩俊俏,一身浅蓝色的锦缎劲装,腰束蹀躞带,腰间挂着一枚碧绿玉佩和一把剑,玉佩和剑鞘随着律动的大马前后摆动。 他的坐骑是一匹油光水滑的大黑马,四肢修长健壮,绝非盛朝疆域内所出,似乎是来自西域的珍稀宝马。 似是发现自己弄坏了崔绵的东西,少年没有“肇事逃逸”,勒马回头,他锋利的浓眉眉头一皱,杏子形状的眼睛划过愧疚和不耐烦之色。 他潇洒地下马,一面沉默地朝崔绵走,一面从腰间取出一小锭银子。少年看着削瘦但身高八尺,林叔这会儿接到了其余村人,便驾车来接崔绵。 他远远望见崔绵的东西凌乱地撒了一地,锅滚离她几丈远,碗碎了一地,以为她被人高马大瞧上去还蛮有钱的少年欺负了,忙赶车过来:“哎你小子想干什么?崔绵你没事吧?” 崔绵见林叔和三个村人气势汹汹地下车,一副要给她撑腰的派头,她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暗道:怎么昨天亲眼见我暴揍四人,你们还担心我会被欺负? 她摇头,笑着解释:“我没事,你们别担心。我没把锅碗绑好,让它们掉到了地上,这位路过的小公子没有对我如何,倒是我挡了他的道。” 少年闻言,拿着一锭碎银的手立马缩了回来。 原本魂不守舍,着急要去做什么的沉重神情一时散开,笑得阳光开朗,露出两颗虎牙,两颊还有深深的酒窝:“姑娘你说得有道理,这个意外不能算是我和我的马的过失,我就不赔钱给你了。告辞!” 第21章少年百里信 少年朝马跑了两步,身形突然一顿,又折了回来:“我本该帮你收拾碎碗片的,但我现下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得去做。这十文钱是我的心意,请姑娘收下!” 说罢,他将铜钱恭敬放在崔绵跟前不远处,又踩着黑皮靴,火急火燎地朝自己的大黑马奔去。 他跑步间衣袍上银色暗纹在黄昏的街头,格外夺人眼球。 崔绵嘴角一翘:好善良的一个小朋友。 她穿越前就有二十岁了,如今重活一世,原身今年估计至少也有十六十七岁了。对于她来说,少年的确是小朋友。 她没想讹人家未成年,他走便走,自顾自地收拾起一地的碎瓷片。 林叔捡回了崔绵那只被踢飞的锅,他经过少年往她这走,“幸好你没事,不然傅大郎岂不是心疼坏了?” 少年急切的脚步一滞,崔绵没注意他那边的情况,笑得没心没肺:“对呀。林叔你都不知道,我跟傅阎讲要出门做生意,他担心得不行怕我遇到坏蛋,还说要跟我一起过来呢。” “哦哟,傅大郎这不是胡闹嘛,明明是坏蛋怕撞上崔绵姑娘你哈哈哈!” 昨日傍晚回村,同行的村民将崔绵勇斗四匪的过程说的天花乱坠,她如今可谓是云奚村人眼中无可争议的村霸。 林叔正说完,被人一拍肩头,他回头,是那个本来离开的少年。 少年喉结向上滚了滚,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你们口中的傅阎,可是云奚村的傅阎?太傅的傅,阎罗的阎?” 他靠得过近,似乎急切想要听到回答,林叔甚至能看清楚少年眼球布满血丝,小麦色的脸上覆有些微的尘埃。 林叔点头,指了指崔绵:“是呀,她就是傅阎的妻子。” 见自己被提到,小少年又像是认识傅阎,崔绵礼貌地挥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她不笑眯眯打招呼还好,她一吊儿郎当地打招呼,原本貌似和蔼善良的小少年,气呼呼像一头发怒的小牛犊折回来,朝她吼道:“我家主子重伤垂死,你身为他的妻子怎么还有心思在县上做生意?!” 少年名叫百里信,傅阎就是他说的主子。 前些年傅阎被迫入了军,他接手照料主子的生意。军队与外界传信不易,尤其是他们这种非高门士族或贵胄出身的人。 两个月前,北戎南下,盛朝北部边境生了战乱,百里信发现自己与傅阎的联系被切断后,立马从扬州去了北边。兜兜转转寻找两个月,傅阎在江南道的人八百里加急传信百里信,说有人看见他一身伤势昏迷不醒,被人送上去扬州的船。 之后百里信又从纷乱北境披星戴月地赶回来,骑死了四匹换乘的马。精疲力竭回到扬州,手下又告知他,傅阎被送回来了乡下。 因为傅阎从前有令,命一干手下不要暴露自己的财势,于是手下们赶到他身边后就想着偷偷摸摸请郎中过来医治。 百里信听了大骂:“你们是想要气死我吧?主子他人都快死了,你们还死守着他的命令做甚?” 他到了扬州后,又骑上自己的西域宝马去上洋县云奚村。 自己日夜不眠不休地想赶到主子身边,一想到傅阎被送回他刻薄冷血的爹娘那儿,没有药没有吃的,自己在路上时都快急哭了。 可被傅阎不喜,名义上被逼无奈娶下的妻子却不在他身旁照料到县上做买卖,太阳都下山了还不着急归家,跟别人嘻嘻哈哈。 他主子在扬州有几条街铺面的人,哪里缺钱到要吃妻子的软饭? 崔绵不明所以:“???”傅阎负伤确实没痊愈,不过谁说他快蹬脚走了。 小伙伴的汤药外伤膏药诊金林林总总加起来,花了一大笔银子,她出来赚钱养家,还做错了? 林叔被百里信一嗓子吓得一哆嗦,他没反应过来,他身旁的村人帮崔绵说话:“傅阎是你主子?你家主子现在好好活着呢,他能醒来多亏了崔绵上门要钱分家,才请到了厉害的郎中来治!算起来崔绵可是你家夫人,小公子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地责备人?” 百里信面露茫然,老半天才“啊”了一声。 主子主子他被摁头娶的妻子……竟然在他落难之际,不离不弃吗? 在他的猜想里,傅阎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重伤垂死,傅阎未办婚礼的娘子断然不会在意相公的死活。 于是百里信携带满腔怒火和悲寂,昼夜赶路,准备救主子于水火。 发现自己想太多了,他呆呆地上前问崔绵傅阎的身体情况,崔绵莫名被怪罪了也没有为难他,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傅阎现在很好,不要太忧心。 不想耽搁别人回村,崔绵已经迅速收拾好了地上碗片,想去扔掉,结果手里的垃圾被百里信截胡,一个大个子屁颠屁颠地帮她跑腿:“阿嫂我帮你扔!” 回村路上,崔绵不解地问跟他们回去的百里信:“为什么你称傅阎主子,却叫我阿嫂?” 百里信在马上,忌惮地扫了两眼驴车上除崔绵以外的人,他支支吾吾迟迟没开口,崔绵明白了他的难处,笑道:“好呀,叫我阿嫂便阿嫂呀!” 驴车不一会儿停在小屋,崔绵下了车,百里信却先一步帮她拎起行囊,一手拿着它们,另一只手牵马。 “傅阎——我回来了!” 崔绵雀跃地喊。 她心里翻涌起一股归家的激动,是昨日没有的情绪,像是在外辛苦了许久,终于有了一个家。回家后唤一个人的名字,那个新成为自己的家人,他会出来迎接她。 她不再是没有家的人了! 小屋的门依旧紧闭,听上去里面没有一点动静,但崔绵没有一丝不悦,回头高兴地跟百里信说傅阎就在这里住,说完小跑着要推开门。 百里信长腿迈开大步,脚一伸,将崔绵拦在门口处,他弯下腰,两指拉了拉她的袖口处一丁点儿料子,红着耳尖问:“阿嫂,我之前说错话也对你态度不好,你大人有大量,能不能不要把那些事告诉主子?” 不知怎的,百里信倏然撤手,垂着脑袋乖乖立正俨然一个乖孩子的模样,就在他完成动作的下一瞬间,小屋门由内打开,傅阎就站在门口。 第22章离村,扬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