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整个韩府聚在一起用膳。
老夫人亲自吩咐大厨房,准备了不少静宜公主爱吃的佳肴。 自打听说了韩屹一起用膳的决定,她的心便紧张得颤了颤。 韩屹虽是她儿子,但自小由其父带大,与她本就不甚亲近。 原本有柳慕杨,挡下了韩屹的冷意,让她轻松不少。 如今,柳慕杨不仅离了府,还扔给她一个烫手山芋。 她坐立不安,怕惹了韩屹发怒,甚至提醒自家女儿,用膳时别说话。 韩屹一直反对大姑姐频繁回娘家,发现她在座,定然没好果子吃。 大姑姐听到消息后,脊背顿时发凉,她也怕极了这个二弟。 尤其今日弟妹负气离府,万一让韩屹知道她一直欺负弟妹的事,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决定整个晚间都将自己蜷起来当鹌鹑。 静宜公主盛装出席了晚膳。 用膳前,管家受命将公主介绍给众人,叮嘱下人好生照看,“公主殿下回朝,是国事!圣人特意下旨,要首辅府好生善待,尔等万不可大意,如有违令,即刻赶出府去。” 静宜公主原本笑得甜美,随着管家的话,笑容差点维持不住。 韩屹接她进府,仅仅是因为圣人的旨意? 她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握紧双拳。 没关系,九年都等得,也不差这几日了。 何况两人朝夕相处,总有机会的! 想到这,她干脆漾起笑意,配合她的长袖善舞,硬是将寻常的家宴,弄成了专为她而设的接风宴。 她谈笑晏晏,冲淡了慕杨离府带来的沉闷之感,人人饶有兴味地听她说起苍国的趣事,就连首辅也听得认真。 看,只要我静宜想办的事,哪有办不成的? 她傲娇地笑开了花。 开席后,众人默默用膳。 大厨房端上一盘清蒸鱼。 韩屹下箸后,脸色蓦地一变。 鱼肉刚入嘴,一股腥味直冲喉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静宜公主自开席后,一直悄悄观察着韩屹用膳,试图了解他的喜好。 此刻见他神情有异,还以为他不喜吃鱼。 韩屹再也没有了进食的兴致,匆匆用了几箸素菜,便搁了筷子。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菜肴的味道都不对。 青菜特别硬,胡萝卜没了甜味,鱼腥味太浓,猪肉又太精…… 散席前,韩屹抬头看向老夫人,“劳烦母亲,明日入宫一趟。” 老夫人一怔,转而笑道,“明日我的确要入宫,太后殿下、皇后殿下怕还等着听公主殿下的消息呢。” 话音刚落,韩屹的双眉不经意地蹙起。 老夫人见状,哪会不知这是韩屹表达不满的方式? 难道,明日入宫不是为了公主? “母亲明日去太后宫中,顺道接夫人。”干巴冷然的声音响起,却犹如惊雷般震住在场所有的人。 大人本不愿娶夫人,但太后下了懿旨,大人违抗不得,只得娶进门。 夫人嫁进来后,日日围着大人转,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大人乐,夫人笑; 大人郁,夫人哭; 大人怒,夫人劝; 大人病,夫人疼…… 但,大人却从未正视过夫人。 今日夫人扔下和离书离开,下人们窃窃私语,认为这是夫人欲擒故纵的把戏,夫人怎么可能舍得下大人? 定然是夫人以退为进,用和离的手段保住正头夫人的地位。 所以,大家都很不屑,没人为夫人多说一句好话。 原以为大人同他们一样,认为是夫人在使小性子。 按大人的心性,定然当作不知,任凭夫人折腾累了,自然就回府了。 但,事情出乎大家的意料。 大人竟要老夫人亲自去接夫人回府?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为了避嫌? 是了! 毕竟公主殿下今日刚刚入府,总不好一入府便赶走夫人,只怕清流的口水会淹没首辅府。 公主殿下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原来如此,大人还是在为公主殿下考虑啊! 众人纷纷揣度着大人此番用意,自以为勘破了门道。 老夫人微微愣神后,即刻答应,说自己明日定会去太后宫中接人。 两人说这些的时候,静宜公主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用完膳回到书房,韩屹的头又痛了起来。 累了一日,原本想好生休息,夫人不知何故离府而去,竟还将清泠居和他的书房搬了个空。 往日他头痛,她会心急火燎地替他按摩,减轻他的痛感…… 想着想着,烦躁之感再一次袭上心头。 今日,真是什么事都不对劲。 可明明,几日前还好好的! 在他出发去接静宜公主鸾驾的时候,那管清泠泠的声音还叮嘱他小心些! 韩屹的眼前浮现起一个朦胧的身影,一个只要他回府便时刻围着他打转的身影。 低垂的脑袋、恭敬有礼的身姿、老气横秋的衣裳、简单到几乎没有装饰的发式…… 他皱起双眉,实在忆不起夫人的面貌,唯一印象深刻的是那一管雅致清脆、如叮咚流淌的溪水般的声音。 那声音清泠无比,总能像甘霖般浇灭他心头的无名火。 大川将韩屹的表现看在眼里。 他不由得责怪夫人。 大人事务繁忙,夫人竟还要使小性子,给大人平添不少麻烦,回府还不得安宁。 不就是一个正室夫人的地位吗? 大人本就没有废妻的打算,夫人这么急切地用上手段,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安顿好大人后,大川气鼓鼓地回到自己的家,打算明日再去成衣铺为大人定制几套常服。 哼,不就是常服嘛,夫人当真以为几套衣衫便能拿捏住大人? 真是想多了! 他的家在首辅府后巷,他的妻子是夫人的陪房。 渐近家门,不知为何,他的心头亦升起一股不安。 以往,不论他多晚回家,屋檐下的两盏灯笼总是亮着的。 待他归家后,妻子乔乔再吹熄灯笼。 可今日,屋门前竟漆黑一片,原本该亮着的灯笼死气沉沉。 “乔乔,”他急切地唤着妻子的名。 可不论他如何呼唤,妻子都不出声回应。 难道妻子回娘家了? 他狐疑地摸黑点亮屋里的蜡烛,四方桌的正中,摆着一封信。 他随意拿起一看,顿时目眦欲裂,信封上赫然写着三个字:和离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