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年少情意是会被时间消磨干净的，曾经我也以为我与他会相爱到老，可如今却是相看两厌，倒不如放他自由，也放过我自己……”

楚夫人的声音很轻，却似针一点点扎在姜妩心上。

姜妩视线落在楚夫人腰间别着的一把玉萧上。

这把玉萧，是楚夫人和楚相国的定情之物。

听说当年二人家族本是世仇，是他们不顾一切险阻也要在一起。

琴萧和鸣，终成眷属。

他们的故事后来也成了都城的佳话。

可如今……

就在此时，一阵凛冽寒风刮来，姜妩不禁瑟缩了下。

楚夫人注意到了，消瘦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来。

“我该走了。”

“公主大病初愈，也莫要再在外久留，风雪是不会留情的，还是早些回去吧。”

语罢。

楚夫人转身上了马车。

姜妩目送她离开，许久才转身回府。

回到府内。

姜妩仍心不在焉，她翻来覆去想着楚夫人的那番话。

放他自由……也放过自己……

她与楚林宸，是不是也该如此？

思虑片刻，姜妩起身走去书房里，铺开纸墨，写下和离书三个字。

可光是写下这三个字，她的心已经痛到无法呼吸，再无从下笔。

半晌，她将纸团成团扔在了角落，长长叹了口气。

这日楚林宸迟迟未归。

姜妩派人去打听，回来的侍卫禀告她。

“西境小城又起水患，大司空正与同僚商议救灾之法，要晚些才回。”

闻言。

姜妩心头一怔。

最近这几年，姜国的灾害愈发频繁了。

不知不觉仿佛就在应着当初的预言——唯有公主献祭，方能平神怒。

姜妩不觉失神。

这一等，便等到了深夜。

楚林宸步履匆匆回来，见姜妩还点着烛火坐在案前，疑惑问：“公主怎么还不睡？”

姜妩就问：“水患情况如何了？”。

“西境地势艰险，还需谨慎商议，是个难题。”

见楚林宸饮了一口茶，眉头紧锁。

鬼使神差般，姜妩开口说：“自幼父王便说我有神灵之力，若是我以身献祭，或许真能护佑姜国百年安宁……”

楚林宸的脸色一瞬冷沉下来。

他冰冷语气打断姜妩：“请公主慎言！”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灵，献祭救灾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语气讥讽无比：“要是有神，人人求神即可获千秋万载的幸福安康，还需要什么劳作？若真有神，苦难降临时，为何还需要人去拯救，从未见其有半分垂怜？”

姜妩怔住了，随即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只因不管有没有神，她的命运早在出生那日便定下了，不由她决定。

楚林宸说完，便要起身告辞。

“公主先歇着吧，我答应姬月回来要去见她。”

他的背影大步利落。

一如姜妩曾经奔赴向他的模样，那是迫不及待去见心爱的人才有的步伐。

姜妩的心仿若被撕裂，却突然喊住了他。

“今晚，你能不能陪陪我？”

楚林宸脚步一滞。

回头看她，许久还是返回来：“公主有命，臣自然听命。”

姜妩神色僵住。

她如愿留住了楚林宸，可心却依旧痛得发紧。

夜色寂寥，屋外寒风阵阵。

姜妩与楚林宸并肩躺在床榻之上。

听着楚林宸逐渐平缓的呼吸声，姜妩问他：“若有一日，我不在世间了，你会记得我吗？”

第5章

话音落地，她明显感受到楚林宸呼吸微滞。

旋即，她听见楚林宸冷淡声音：“公主身体康健，定会长命百岁。”

“我是认真的，你也认真回答我好不好？”姜妩执拗地想听见那个答案。

楚林宸沉默片刻，回答：“公主身份尊贵，不仅是我，姜国子民亦会记得您。”

又是这样。

他明知她问的是什么，却不愿给她答案。

姜妩眼眶湿润，哑声再问：“若下辈子你我之间没有身份之别，没有姬月，你会不会爱上我？”

这个问题换来的是楚林宸更长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楚林宸带着些许无奈的声音传来：“公主，人活一世，没有下辈子，这种假设并没有意义。”

“早些安歇吧。”

语毕，他背过身去，不愿再与她多谈。

姜妩在黑夜中静静注视着他宽厚的背影，泪水无声流淌。

翌日。

姜妩再次被姜王召入宫。

这次姜王的脸色比以往更颓倦憔悴。

一见姜妩，就赤着眼上前，不断碎碎念。

“妩儿，你知晓西境又起水患之事了吧？时隔不到半月再起灾祸，定然是我们不知何时惹怒了神灵，你此次去祖庙，寡人让大祭司带去了万两黄金做贡品，你定要诚心祈愿，祈求神灵息怒！”

闻言，姜妩满眼不可置信。

她脱口而出：“父王，这万两黄金该用在治水上，而非上贡……”

“慎言！”

啪的一声！

姜王竟直接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姜妩摔倒在地，就听大祭司惊恐大呼。

“公主！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被听去了，怕是要惹大祸啊！”

姜王亦厉声疾斥：“还不向神灵请罪？”

姜妩眼眶通红，只能麻木跪下，朝虚空拜下：“姜妩失言，还请神灵切莫怪罪！”

脸上火辣辣地疼，姜妩却觉得自己好似溺水之人，难以呼吸。

当日下午。

楚林宸就被姜王派去西境，姜妩亦要去祖庙祈愿。

姜妩到城门口时，就见姬月站在楚林宸面前，哭着送了他一张护身符。

楚林宸并不信神灵，然而此刻，他却很珍惜地将姬月送他的符收在胸前。

这一幕刺痛着姜妩的心。

隔着人群，两人对视上。

姜妩向他走去，姬月当即识趣退到一旁。

“万事小心。”姜妩一如既往嘱托。

楚林宸眼色复杂看她，点点头：“多谢公主。”

相顾便再无言。

眼见楚林宸转身要上马。

姜妩深吸口气，叫住他——

“楚林宸，这次你平安归来后，便娶姬月过门吧。”

听闻此话，姬月脸色一喜，楚林宸却神色怔住。

半晌，他只说：“此事待我归来后，再从长计议。”

语罢他翻身上马。

眼见楚林宸身影消失在城门外，姜妩也上了马车前往祖庙。

抵达祖庙。

姜妩正要跪上蒲团，大祭司的声音突然响起：“公主之前失言冲撞过神灵，得撤掉蒲团，双膝跪地，方显诚心！”

祖庙内本就阴冷，冬日寒气更是逼人。

姜妩身旁女官忍不住开口：“这天气，公主身子如何吃得消？”

“上天之意，还请公主顺从。”大祭司冷笑。

姜妩拉下女官轻摇头，随即生生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就这么跪了两天两夜。

膝盖已经毫无知觉，可她依旧挺直腰板跪着。

深夜，祖庙一片寂静，只有冷风呼啸刮着。

四下无人之际。

女官悄然来到姜妩身旁，附耳压低声音告知。

“公主，今日大司空来信向王上申请赈灾银两，被王上驳回了。”

姜妩睁开眼，眉头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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