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过了半日,天色隐隐有暗下来的迹象,顾简平从床榻上坐起,接过副将送来的信件。 半晌,他揉了揉额,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不好再耽搁了,两日后起程。” “可将军您的身子?” “不过是偶尔发作,若在洛城停留太久,恐会引得陛下生疑。” 见吴副将一脸担忧,顾简平一时也忘了去探究梦中虚实,只放下茶杯同他道:“木大夫会在我身侧停留半载,有世子的看顾,这一路行回不会有太大问题。” “属下明白,只是属下见您适才的脸色......” 吴副将皱了皱眉,将军今儿仅半日就发作了两回,且这第二回,竟到了昏睡的地步。 “发作出来大夫才好看诊,许是要好了也不一定。” 顾简平笑着开口,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说话间他瞧见桌上放着的食盒,不免又想起了白日里乖巧懂礼的宋锦茵。 “还好没当着那小姑娘的面倒下,不然,怕是得吓着她。” “说起那位宋姑娘,”吴副将的目光顺势扫过打开的食盒,而后落回将军的脸,“属下初一见她,除了惊艳她的样貌,更多是觉着小姑娘有些熟悉,如今一瞧,那位姑娘的眉眼,竟是同将军有几分相似。” 相似? 顾简平拿起糕点的手顿了顿,愣了一瞬,忽然又笑着摇了摇头,“人小姑娘娇娇俏俏,甚是灵动,怕是不会喜欢听见自己同大老粗相似。” “那可不见得。” 吴副将伸头看了眼食盒里的东西,听闻皆是出自那位宋姑娘之手,不免又是一阵赞叹。 “属下倒是觉得那位姑娘同将军很亲近,可惜,洛城隔得太远......也不知这姑娘若真同裴家世子成了婚,进了那高门宅院,往后还会不会有如此天真良善的心性。” 顾简平的眸色随着吴副将的话沉了沉。 他承了裴家世子的情,本不该生出犹豫,更不该为着旁人的事情多思,但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却觉有些沉重。 小姑娘没有任何身份,即便真能嫁给世子,往后也定是压不住后院那些有身份的妾室。 即便他二人有真心,那也不是个好去处。 顾简平轻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用了心的精致糕点,回过神后,终究还是压下了那莫名的担忧。 “先将动身的事安排好,莫要再拖。” ...... 宋锦茵自回到宅院后便一直未瞧见裴晏舟。 她想起回来前男人的神色,不知为何沾了昏暗低沉,好似还夹杂着愧疚。 有些复杂,却又不知这复杂从何而来。 宋锦茵想了片刻,又重新拿起针线篓子里绣了一半的荷包,只是针尖刚拨了拨,便听有人在唤她。 “锦茵姐姐。” 雪玉进来打起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沈大夫来了,说是过两日他便得回一趟京都。” 宋锦茵手中的金线停在半空,倏地想起,她还一直没能寻到单独同沈大哥碰面的机会。 “我这就出去。” 外间里烧着炭,满屋皆是热意。 沈玉鹤一袭月白色袍子,许是因着这段时日的忙碌,俊雅的脸比之前瘦了些许,被这袍子一衬,更显清清冷冷。 “沈大哥。” 宋锦茵出来,手中还拿着一碟干果子。 “不是不喜这个味道?” “嗯?” 宋锦茵刚咬了一口,听闻此话,一下便反应过来,“沈大哥同世子见过了?” 裴晏舟好几个时辰不见人,她还以为那个男人出去了。 “嗯,他特意来问了问。” 沈玉鹤瞧她吃得随意,不同于其他尝到这干果的人,不免失笑道:“这样的味道竟都能吃得如此平静,可见你肚里这个,是个厉害的。” “那最好。” 宋锦茵弯起了唇,“我不厉害,我的孩子厉害也行。” “你倒是心大,如今你这行不得远路的样子,约莫是与我同不了路,只是不管如何,我都还是要来问上一句,还有周延安。” 说罢,沈玉鹤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他会同我一起回京都。” “这封信是?” “他说对不住。” 沈玉鹤看向面前的姑娘,见她没有一丝惊讶,便又接着道:“我道他为何不肯多说便知你能明白,原是你早就瞧出了他的私心。” “那些其实算不得什么,对我来说,你和周大哥帮了我,这才是我该在意的事。” 宋锦茵双手接过信件,想起他为了许幼宜能安稳嫁进裴家的打算,抿了抿唇。 “是我该同他道谢,记着他的恩情,只是真要论起此事,他该寻的人或许是裴晏舟。” 见沈玉鹤似有不解,她笑了笑,“倒不是因着婚事,是昨日瞧见仓凛的气愤,我才得知,这两年里世子一直挂心和帮衬着周府和侯爷,只是他不说,我便以为他从未记起过周大哥,想来,若他知道那些,即便他再无情,心里也多少会有些气闷的吧。” “你现在对裴世子,好像多了几分在意。” 沈玉鹤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而后抬眸望了过去。 第327章 他的羡慕 “在意吗?” 宋锦茵垂眸看了看,入目之处虽只有外衫,但她目色却也逐渐温和下来。 其实说不上在意,她对裴晏舟,像是已经行过了一场山崩地裂,如今即便再相处,她也难有太大的波动。 许是乏了,也许是曾经的沉闷太过让人窒息,此刻重获新生,她自然不想再踏上曾经狭窄的荆棘之路,也不想让自己再陷入那些无法掌控的情爱之中。 所以哪怕偶有失神,她也会让自己极快冷静下来。 沈玉鹤看了她半晌,见她始终未有再开口的打算,最终还是先败下阵来。 他摇了摇头,唇角噙着笑意,将新包好的果子递了过去,而后起身,“你现下的身子不适合奔波,我便也不邀你此时同我一起离开,这些果子你先收好,往后即便是我备下的药,你也尽量少吃一些,待过些时日,我再来瞧你。” “沈大哥这两日不来院中了吗?” 听见这像是道别的话,宋锦茵想起这几日的诊脉,抬眸看他。 她本想替沈玉鹤绣几张垫在女子腕间的帕子,却一直没能挑好布料,如今沈玉鹤这一离开,也不知多久才能再瞧见。 许久,面前的男子才轻应了一声,说笑般道:“不来了,免得你这两日一时兴起,突然要同我一起回京都。” “那不是正好?” “怕是好不起来。” 沈玉鹤抬手理了理袖口,往外头行去,“若真是想同我一起便罢了,若不是,回头我还得再将你送出来,麻烦。” 两人说笑几句,送沈玉鹤出去时,宋锦茵瞧见了院中那道不知站了多久的身影。 此时月色并未出来,只有廊下耀眼的灯火,在同天边最后的余光争奇斗艳。 裴晏舟站在光亮不甚明朗之处,瞧见前头的动静,抬眸看了过去,正好对上了宋锦茵的目光。 只是那目光一下便又瞧回了沈玉鹤的身上,裴晏舟看着,竟是安静地等在一侧。 直到廊下只剩宋锦茵一人,他才行了过来。 “沈玉鹤两日后回京都。” “嗯,沈大哥说了。” “昨日,我见到了周延安。” 转身时,宋锦茵忽听后头的男人开口,脚步顿了顿。 还以为他永远不会主动提起此事,没想这么快便说了出来,语气平静。 宋锦茵侧头瞧他,见他唇角虽带着笑,眸光却闪过黯然之色。 “我与他,比同林景修相识的年岁还要久,他心无城府,坦率真诚,身上有我没有的光亮,很容易让人同他成为好友。” 裴晏舟的声音继续响起,像是陷入了回忆,“那时周延安比林景修更易冲动,少年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不瞒茵茵说,我曾羡慕过他,也羡慕侯爷和侯夫人,恩爱真诚,不掺杂任何,只真心tຊ疼爱他们的两个儿子。” 宋锦茵第一次听裴晏舟说起他的往事,也是第一次听他提起周延安。 曾经在竹雅院里,周延安带着许幼宜来寻她时,眼前的男人总是冷着一张脸,瞧不出心中所想。 但整个院子,却没有周延安去不了的地方。 “后来他要我将你让给他,说等你及笄便将你接回周府,不再让你当委屈的婢女,我不允,他便因此同我闹了一场。” 这是他从来不愿去碰的往事,眼下说起,裴晏舟语气里竟比适才多了些笑意。 “再后来,得知你去赴了他的约,我第一次因着气恼失去理智,可又在知晓他在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