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梅花凳打落了一名死土的弯刀,一脚将其踹下楼。他将祁寒揽入怀中,冷冷抬眸,威势摄人。 死土的头目还不死心,显然没料到这小小琴师武功如此了得,从袖中抛出暗器。那暗器飞在空中,犹如孔雀开屏一般,散成密密麻麻的银镖,闪着冷光,飞射而来。 逐世来不及思索,紧紧护住怀里的祁寒,向一旁的地面扑倒。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祁寒睁开眼眸,但见逐世伏在自已身上。他的手还垫在她背后,此刻眉头紧锁。 “让你乖乖待在屋内等我……”他额前有冷汗溢出,却还牵起嘴角调侃道。 祁寒惊魂未定,下一瞬便被逐世扶起,被裹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听他轻轻说了句“得罪了”。 逐世拾起地上的长刀,那是祁念笑方才丢过来的佩刀。 “接着!”他迅速将它抛出,冲祁念笑扬声道。 祁念笑应声腾空,一把接住兵器,凌厉的眼风狠狠剜过逐世环着祁寒的手臂,转身挥刀将死土头目斩在血泊里。 殷红的血珠溅在他如冠玉的面庞上。 他眼底杀气涌动,宛若地狱修罗。 杀手们哆嗦了一刹,随即蜂拥而上,却都被祁念笑一一击倒。正在此时,仙音阁外传来阵阵嘈杂的脚步。 “枢密院右卫军在此!听候祁大人发令!”副将察罕在门外喊道。 残余的死土明白,这座楼阁已被从外包围,他们想走也走不掉,彼此交换了神色后,竟引刀自刎! “拦下他们!留活口!”祁念笑一声怒喝,右卫手下连忙出动,却还是晚了一步。这些死土带着他们的秘密,早已上了黄泉路。 待到察罕领兵闯进,仙音阁已是一片狼藉,死尸横叠。祁念笑不作理会,径自向祁寒的方向走去。 逐世适才放开她,目光关切,温声询问道:“还好吗?” 祁寒的呼吸依然错乱。 “多谢公子相救。”她颤抖着行了礼,抬眸忽见他额前冷汗如雨,又见他唇色发白,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你可有受伤?” “不妨事……”他笑了笑。 ![]() 祁寒微微蹙眉,拉着他转过身去,这一看可把她吓了一跳。他的后背扎进了两三只银镖,方才她一直在他怀里,根本没觉察! “你——你被刺到了!”这些飞镖,显然是他替她挡下的。 她神情凝重,将难过与歉疚写满脸上。 “祁寒。”祁念笑冷冷唤道,打断了她二人的对话。 祁寒闻声回过神来,嗫嚅着应诺:“长兄……” 第43章 仙音难却(八) 祁念笑背着手,行至祁寒面前,眸光却在冷漠地扫视着她身旁的逐世。 “你怎么来这里了?”他咬牙询问,神色紧绷。 祁寒面色苍白,愣了好一会儿。 “大人,这位姑娘是随我同来的。”知鸢缓缓走来,步履娉婷。“姑娘想开药坊,为筹本金便同我做了桩生意,卖给我药妆,故此相识,成为了友人。今日是我邀姑娘前来听琴。” “你是何人?”祁念笑转过脸,凤眸微眯。 “小女名为知鸢,从烟柳楼来。”知鸢面带微笑,不卑不亢道。 祁念笑挑眉,冷嗤道:“祁寒,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作友人。” 逐世陡然开口:“大人此言何意?” 祁念笑对上他不悦的眸子,讥诮更甚:“本官管教舍妹,不希望她和不三不四的人厮混一起,还轮不到阁下插嘴。” 祁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赞同地反驳:“长兄,你教导过我,人不分高低贵贱,凡是堂堂正正地活着,便不该被藐视——” “你同这位琴师,又是如何相识的?”祁念笑冷不丁打断她。 祁寒被问得猝不及防,眼神闪躲。月老祠的事,她死都得烂在肚子里,可若隐瞒了这一遭,她又该如何解释与逐世的初见? “鄙人与姑娘,不过萍水相逢,因着知鸢的缘故,方得认识。”逐世淡淡开口,声音平静。 “萍水相逢,你便能舍身相救?”祁念笑的眸光如寒夜般阴沉。“男女有别,敢问阁下刚刚是以什么身份动手动脚?舍妹尚未出阁,你可曾为她名节着想?” “救人心切,不得已才添冒犯。”逐世似笑非笑,不慌不怯。 “你也知你冒犯?”祁念笑的语气似刀子一样,冷意透骨。 “大人……”察罕偏挑此时半跪在他身后。 祁念笑没有回头。 “让你们将仙音阁围起来,你们人呢?交易没抓到,还让反贼跑了,这罪责谁来担?”他鲜少如此挂脸,这回似是真的愠怒了。 “大人恕罪!”察罕浑身哆嗦,拱手抱拳道:“是……是……是隆镇卫亲军都指挥使司!” 祁念笑霍地拧眉,下颌紧绷。 “他们有遣调函,将右卫军调去巡缴山贼了……您前日刚被圣上停职,现下拿不出函令……军队服令,只得任凭隆镇卫司调遣……”察罕支支吾吾。 祁寒双目倏然瞪大:“你被停职了?” 祁念笑垂眸不语。 “是啊,寒姑娘有所不知,就因为没捉住太庙刺客,还被怯薛军落井下石,祁大人可谓艰难——”祁念笑一个眼风甩过,将察罕的下半句话憋了回去。 这下换了祁寒垂首沉默。 祁念笑冷静了几分,眼睫抬起,一眨不眨地直视逐世。 “琴师,今日前朝余党与黑市贩子在此交易。本官很好奇,为何琴师指下的琴律稍一变动,那贩子紧接着便去了二楼雅室,就如同得了某种讯号一样?” 祁念笑的眼神变得玩味探究。 “以及,本官与反贼缠斗时,琴师尚能处变不惊,奏琴自若。为何死土骤然现身后,琴师便躲了起来?” 逐世的眸光宁静无波。 “大人多虑,鄙人一介草民,哪敢与朝廷作对。大人明察秋毫,定不会因为巧合冤枉无辜。”他平心静气地回答。 祁寒察觉到他面色苍白,气息比方才虚弱了太多,连忙问询:“公子的伤口怎样了?此伤因救我而生,我实歉疚……可我只擅内科,尤擅针灸,至于外伤,确是不熟悉……待我回去细细研究创药,改日定还报公子……” “我无大碍,姑娘今日受惊,回去该好好休息才是。”逐世低眉浅笑,柔声安抚道。 祁念笑望着这一幕,冷笑一声,默默收了收自已血流不止的手臂。 右卫已处理好现场,铁面死土的尸身将被带回枢密院处置,他们的随身物品和身份也将得到严查。 祁念笑再次转向祁寒。 “随我回去。”他沉声道。 祁寒却面露犹豫:“长兄,我与知鸢姑娘尚未商定生意估价,可否晚些归府?” 她说生意,实为幌子。她有太多疑问需要了结清楚,又有太多话想对逐世知鸢说,那些话可千万不能让祁念笑知晓。 无人发现,祁念笑已暗暗攥紧了双拳。 “什么生意,无需再做了,”他今日格外冷淡。“开药坊的钱,祁府出得起,无需你劳碌。” “可是你的俸禄——” “祁寒,本官还没有废物到,让旁人供养本官家眷的份上。”他此刻心情糟糕到了极致,也不再掩盖眸中的森冷怒意。 祁寒咬唇,明知他已动气,自已却不能顺了他的意。 “不行,我暂且不能随你回去。”她倔强固执道。 祁念笑愕然,目光流连在祁寒与逐世之间,而后冷笑一声。 他不再言语,也不再看向她,径自带领枢密右卫军退出了仙音阁。 他转身离去时,祁寒才发现,他半边袖子已被血水浸透,顿时心痛万分,本能便想叫住他,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忍了回去。 祁念笑现在生着闷气,才给了她留在仙音阁的可乘之机。若现在表露关心,他一定不会允许自已独自留下。 可她必须留下。 她要问逐世的诸多问题,真真切切事关祁念笑往后的安危。 第44章 仙音难却(九) 夜阑深,更露重,月影疏淡,纱帏随风扬。 雅室内,逐世的手下已替他处理好伤口。他闭目坐在榻上,直到知鸢领着祁寒进屋,才睁开眼睛,冲她微微颔首。 祁寒紧锁着眉头,一语不发,在海棠凳上坐了下来,与他隔着八丈远。 “你究竟是什么人?”祁寒没好气道。 逐世的眼睫颤了颤。 “盼天下长治久安的人。”他坦然回望她,言语由衷。 他没有正面回答,却好像已经回答了她。 “让我捋一下思路,”祁寒闷闷地说:“你是前朝余党,先前在太庙行刺失败,今日与黑市人交易兵器,此消息被枢密院截获,于是家兄前来捉拿诸位。你借琴声为号,向黑市人告知交易的房号,家兄跟上楼后,与你的手下打斗起来。” 她顿了顿,继续说:“以上皆在你预料内,却不想半路杀出鬼面死土。死土的目的似乎只在家兄,于是你的手下与黑市贩子趁乱逃离了仙音阁。” 祁寒缓缓抬眸,毫不闪躲,直直地对上了他饶有兴致的打量。 “是也不是?” “是。”逐世回答。 一室沉默。 “公子,你是不是早就知晓我的身份?”祁寒再次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