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复去了待客的堂屋,还没走近便听到妇人的啼哭声,他眉头微微皱起。
“姨母,何事如此惊慌。” “复儿,你救救你表弟,他被金羽卫带走了,这可如何是好!都怪宋家,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勇毅侯夫人冯氏见到他就扑了过去。 谢复生母早逝,冯氏是他母亲的亲妹妹,秦江是他的亲表弟。 他轻轻将人拂开,蹙眉问:“宋家的事?我不是说过,让他前去好好道歉,你们都做了什么?” 冯氏面带愤恨,“今日那顾氏过府来,二话不说就要退婚,态度强势,软硬不吃,我气不过便将她冷落在花厅。” “午时过后,她自己便离开了,我那时冷静下来就有些后悔,正好你表弟回来,他就说他要亲自前去宋家请罪。” “谁知,宋家竟端着架子迟迟不开门,听说在府门外便闹开了,不知怎么招惹上金羽卫,最后又被他们带走了,据说是进了宫。” 冯氏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复儿,你和新帝关系融洽,你进宫瞧瞧,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宋家空有虚名,如何能惊动圣上,莫不是顾家在其中掺了一脚,多管闲事!” 谢复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他心中不禁斥骂,一群蠢货。 他已逝的父王谢良,是当年宁太后膝下的养子之一。 谢良识时务,早早投靠废帝,表现的忠心耿耿无所事事,最后才能得以善终。 谢复比他爹更聪明,他不仅知情识趣且极有分寸,废妃郑氏对他颇为和善,因此在废帝面前他很有几分脸面。 凭靠着敏锐的直觉,他猜到风雨欲来,想活命必须尽快做出选择,他及时向谢煊投诚,事实证明,这个决定很正确。 然而,他与谢煊接触这么多年,心中其实有了一些猜测。 谢煊能做温润能容人的明君,不过是因为世人所盼罢了,披着君子的外衣,做给外人瞧,能够免去许多麻烦,一劳永逸。 这样的帝王,更令人生畏。 况且,他总觉得龙椅上的这位新帝,有些时候颇为诡异。 试问这样大权在握城府极深的帝王,他怎敢造次。 不管是什么时候,他都得谨慎。 他想到书桌上的东西,他垂眸,掩下目中复杂难辨的晦涩思绪。 “姨母回去吧,我如今被责令留府思过,这事我帮不了你。” 冯氏愣了片刻,又开始哭求: “秦家虽没有大权,但府中男丁皆有官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表弟的事根本不大,就怕万一闹大了,会连累到别人。” 谢复的母族冯家是文臣且已经日薄西山,秦家一向与他交好,他手上总得留些人脉。 这事确实不算大,一场误会罢了,为何会闹成现在这样? “如果今日你好好招待顾夫人,此事也不至于演变成这种局面。” 冯氏不是不后悔,她刚想狡辩,门外传来一道低低的啜泣声。 “姨母,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表哥如果不是因为救我,他就不会失手伤害了宋姑娘。” 谢复扫了眼进门的两个姑娘,目中淡淡,无甚波澜。 当年他父王没有再娶,身边仅有一位侧妃柯氏和几个侍妾。 柯氏只生了两个女儿。 刚刚说话的这位是大姑娘谢枝,在一旁愤愤不平的是她的妹妹谢梅。 冯氏看见这个造作的小狐狸精就来气。 柯氏那个老的就是个内里藏奸的,这个谢枝比她娘道行还要高明。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蓄意勾引,他的儿子怎会上了心,念念不忘不说这次竟还做下这等错事,为了个狐狸精作践自己的未婚妻。 简直胡闹! “大姑娘言重,你是王府庶长女,我可不配做你的姨母,我的儿子心善,一时失手救错了人,大姑娘可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也不嫌臊得慌。” 谢枝的脸色瞬间一片惨白,两眼一翻就想晕倒。 谢梅才十五,性子直人也急躁,此时一边尖叫一边嚷嚷:“大哥,有的人都上门来欺负我们了,你管不管!” 谢复状若未闻,他沉思片刻,抬眸直视谢枝。 谢枝眼珠轻轻一转,她哭着说:“大哥,一切都是误会,我可以进宫去解释,陛下性情温和,定会明查,大哥带我进宫吧。” 她在赌。 患难见真情,她要抓住秦江,谢氏旁支嫡女都没有郡主封号,何谈她一个庶女。 她自己如果不谋划,还能指靠谁? 指望从未把她们放在眼里的大哥,还是指望在夹缝里求生存的母亲? 谢枝垂头擦着眼泪,一副识大体的模样。 谢复眼眸里划过一抹深意,他温和一笑,“好,我带你进宫。” 正愁没有靶子,这个女人正合适。 ---- 秦江已经在御书房跪了一个时辰。 大殿内除了宋澈时不时的轻咳声,再无其他声音。 通往暖阁方向的屏风后,宋妧数次躲在那里往外看。 她不明白,陛下在等什么? 她大哥身体不好,虽然没有下跪,但这样熬着人会受不住的。 谢煊把人牵了回去,“把这些都用完。” 宋妧看着桌上的糕点和燕窝,心里难受得不得了。 “我娘姐姐堂兄他们还饿着肚子呢。” 谢煊看的好笑,开口哄她:“你娘她们我已经安排了膳食,至于你那个堂兄,身为男人,吃点苦不是什么坏事。” “你也别急,伤害你姐姐的不止一个人,我说给你出气,自然不是说说而已,招惹你不开心的人,无论男女,一个都不能少。” “那个抢你姐姐未婚夫的女人,难不成你想放过?” 宋妧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女人,她听着都觉得恶心。 她摇头,“不放过。” 谢煊笑了笑,“用完了,我就允许你出去看热闹。” 宋妧燕窝用到一半的时候,李大福前来回禀:“陛下,冯氏等在宫门外,楚王带着一个姑娘进了宫。” 谢煊微一颔首,“让他们进殿。” 按规矩,后宅女眷进不了御书房,此时殿内跪着几个女人,这情况属实还是头一遭。 御桌下铺了一张油光水亮又极厚实的虎皮,上面还有靠枕薄被,谢煊把宋妧安排在龙椅和桌洞中间。 他扫了眼御阶下跪地俯首的几人,淡声叫起:“起身。” 随后他落座,宋妧坐在虎皮上,双手下意识扶住他的膝盖和大腿,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谢煊朝她温柔一笑。 他再抬头时那笑容逐渐消失,面色与方才判若两人。 他眼底幽暗不明,眸色寒凉,神情冰冷又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