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战城笑了:“凤冠霞帔,皇后的嫁衣。” 与此同时,城门口,三个形容颇为狼狈的人蹒跚的走出了城。 正是苏氏夫妇,与他们病恹恹的儿子,苏熙。 苏母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说着污言秽语,辱骂着苏禾。 待走出城门丈来远,几个劲装短服的护卫蓦然出现的他们面前。 接着,不由分说的就将三人挟着,带到了一间郊外破庙。 被扔在地上时,苏成安仍没有回过神来,瑟瑟发抖着告饶。 直到一道清朗的声音从破旧的佛像后响起,才略略找回了一魂一魄。 “你就是苏成安?”男人温和道,“只要你告诉我苏禾的真实身世,我保你重回荣华富贵。” 说完,一箱黄金便在他们面前打开来。 苏成安是个见钱眼开的,苏母比他更甚。 见到金子,连滚带爬的冲到箱子前,一边眼冒精光,一边道:“我说,我都说!”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中,苏禾的身世缓缓的浮出水面。 听完,那隐在帘布后的人默了半晌,道:“千真万确?” 被钱冲昏了脑袋的苏成安掏出了药:“这是能恢复她容貌Zꓶ的药,大人给她吃下便知真假了。” 他手里的药被侍卫接了过去,然后便是长久的静默。 苏成头昏脑热的兴奋在这寂静中,缓缓的平息,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一手拉起数钱的苏母,另一只手拽着病弱的苏熙,警惕的开始缓缓后退。 “苏大人。”还未走出几步,那帘后的人慵懒的叫住了他的脚步,“我还没给您报酬呢。” 苏成安闻言,嘴角的笑都挤不出来:“不用报酬……” 话音未落,只见破庙里几道刀光闪过,声音便戛然而止。 浓郁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风吹帘动。 从佛像后缓缓走出一个欣长的身影来,魏攸望着瓷瓶,片刻后,将其扔给了身边的侍卫。 “想办法在大婚前,把药送进宫。” 慈元殿。 “司天监已经算过了,这个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做册封大典作为合适。” 盛战城如数家珍般说着,苏禾听着怔愣了半晌。 等他说完,她也就回过了神,一颗黑棋攥在手心,在软肉中膈得生疼。 “可是。”她艰难的开口,“我还没准备好。” 盛战城起身坐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阿禾,朕不想等了。” 他展开她的掌心,取出了那粒棋,嗓音低得温柔:“朕想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苏禾失了神,她竟然还能和一位帝王厮守到老吗? 她不由自主的又开始攥紧了手,却发觉握紧了另一只滚烫。 垂眸望去,是盛战城的手。 “以后,朕就是你的砥柱。”盛战城沉沉的许诺,“朕来护你周全。” 第五十九章 苏禾心里发酸,涩意直冲鼻尖,她闭上了眼睛。 既然已经选择了不去回想,那便任由她一错再错,继续沉沦罢。 过了半晌,她缓缓睁开了眼,道:“好。” 盛战城闻言淡淡的笑了。 他行事一向果决,在提出要立苏禾为后时,便破土动工修了露台。 苏禾的抉择与他而言不是那么的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留着个人在身边。 而越接近婚期,南海战事也越发严峻,盛战城也越发的繁忙。 直到大婚前夕,捷报才迟迟送来。 那时盛战城陪着苏禾试着凤冠,沉重的头饰压在头上,叫苏禾站立不稳。 李福安托着信纸跌撞的走了进来,跪呼:“陛下,南海告捷!” 盛战城没看信纸,只是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苏禾望了一眼那红笺信封:“恭喜。” 望着她的笑,盛战城晃了一下神,然后柔声道:“这算给我们的贺礼吧。” 说完,盛战城便去了清和殿,南海告捷,还有后续的章程需要他来操办。 而苏禾留在了慈元殿,继续试穿礼服。 金线在红衣上缠绕,四只金凤仰喙似在鸣啼,尾羽展开铺洒在后摆,衣缘处还绣着云纹与花纹,精致又华贵。 有宫女笑道:“陛下真心疼爱娘娘,那润泽寺最为灵验,有佛祖保佑,娘娘与陛下定会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苏禾知道宫女只是说个吉利话,讨个赏。 但Zꓶ她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的有些难过,她将此归结于对长乐的愧疚。 赶了一天的繁琐章程,苏禾身体乏累,便早早的上床歇了。 晚些,盛战城乘着夜色回来。 听见声响,浅眠的苏禾可以说是瞬间醒了。 “是我吵醒你了?”盛战城低声问道。 苏禾坐了起来,摇了摇头,接着却道:“我记得幼时在苏家见过女子出嫁。” 盛战城一边听着她说,一边上了床,将人揽进了怀里。 “那时,家中母亲会替她梳头绞面,由父亲亲手交于夫君手里。”苏禾扣着腰间的大掌,声音轻缓,“我原以为,长大后也会有父母替我送亲。” 可谁知,她以为的父母不是她的父母,想要寻回,却被告知早已满门屠尽。 盛战城抱着她,默了瞬,道:“你有我。” 苏禾乖顺的躺在盛战城的怀里,闻言,空寂的心泛起了一丝暖意。 “睡吧。” 听着耳边低沉的声音,苏禾乖乖的闭上了眼。 依照制度,大婚前夜,盛战城是不能与苏禾同房,甚至不能相见的。 但是盛战城总觉得心里不安,见到苏禾才能放心。 待她重新睡着,盛战城悄声出了门,唤来李一。 “今日起你守在慈元殿,如有异动,格杀勿论!” 吩咐完,盛战城便提步融入了夜色。 翌日天还未亮,苏禾就被拉了起来按在铜镜前梳妆。 给自己梳头的老嬷嬷低声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而身后的宫女慌乱奔走,似乎有忙不尽的活。 苏禾安静的注视着这纷乱的场面,才一点一点有了她要嫁给盛战城的实感。 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缓慢的滋生了起来。 沉甸甸的凤冠是最后一道工序,它重重的压在头顶上,如同苏禾率走今后要承担的责任。 一切就绪,偌大的宫殿内,苏禾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等着迎亲太监。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苏禾抬眸望去,进来的宫女十分眼熟。 她看着宫女近到跟前,跪了下来:“姑娘,您不能嫁给盛战城!” 话落,苏禾眼底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她的喉咙仿佛也被凤冠压着,说不出来似的轻:“为何?” “因为。”宫女的泪夺眶而出,“盛战城是姑娘的灭族仇人!” 第六十章 一阵铃叮声仓促响起,是珠钗与凤冠相撞的动静。 良久,苏禾才在偌大的震惊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盛战城审讯苏家人的时候,奴婢恰巧听见了。” 宫女的字字泣血般哀怨。 “而姑娘的相貌是因为苏家人让你吞食了药,才将容貌换改!姑娘吃了这药,就明白了。” 接着,苏禾便见那宫女从袖口掏出一支瓷瓶来,递给了自己。 苏禾看着手里的瓶子,指尖都在剧烈的颤抖。 迟疑了半瞬,便将内里的药丸倒了出来。 这真假难辨的话让她犹疑,但是身世之谜累她前生苦难。 如今真相近在咫尺,没道理退却。 这般想着,苏禾仰头将药服下。 药丸入口化水,如一股灼热从喉直直烫进了胃,火一般的燎烧,烧得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无不一处在疼。 可苏禾硬生生没有哼出一声来,忍到将唇咬破,疼痛才如潮水褪去。 她发着抖抬起头,侧目朝铜镜望去,脑袋“轰”的一声空白。 那镜子里的人,生得与长乐别无二致! 眼前蓦的阵阵泛黑,那是气血剧烈翻涌之后的结果。 苏禾撑着桌台,才堪堪稳住摇晃的身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宫女望着她的脸呆了一会,接着将头深深埋进地里。 “当年侯府诞下双生女,有道士说二女共存会带来不详,侯爷无奈才将姑娘您送到副将顾遥抚养,可谁知一朝之间,顾家便被盛战城带兵灭了满门!侯爷只当姑娘也在那场祸事中丧命,王妃也伤心过度日日以泪洗面,留下了病体。” 许是这张脸带给苏禾的震撼过强,她无法质疑宫女的话。 良久,她才吸了一口气:“事实今日后,我自将和侯爷对峙……” 谁知她话没有说完,便被宫女打断。 “姑娘!”宫女悲愤的喊道,“侯爷死了——!” 苏禾心口一颤:“昨日南海告捷,不是清平候领兵……” 却见那宫女膝行了几步,眼泪如珠,滚滚落下。 “南海一战,是侯爷叛军,告捷……是侯爷输了,诛了九族!” 苏禾脑子如同落下巨石,将所有的神智都砸了个粉碎。 昨日对话的画面清晰的映在她的脑海。 她说:“恭喜”。 盛战城说:“这算是给我们的贺礼。” 多么荒谬啊…… 她的生父,被她的夫君诛了九族,她却说了恭喜。而她父亲的命,是送给她的贺礼! 苏禾胸腔里是撕心裂肺的翻腾,忽然,她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洒在嫁衣上,更加红艳夺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