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调整好状态,直起身子的时候,才发现床上的公仪陵已经醒了,眼睛正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公仪陵看着她表情茫然,半天不说一句话,遂无奈出言问道:“妻主,怎么了?” 钟莘栎垂下眼睫,黯然道:“做噩梦了。” 瞧见她霜打的茄子般蔫蔫的,公仪陵缓缓坐起来,露出了这些日子少有的温情:“昨夜妻主照料陵,许是累着了,快些回去歇息罢。” 察觉他的态度有所松软,钟莘栎上前握住他的手,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问道:“阿陵,若是以后我不是王女了,你愿不愿意和我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公仪陵闻言一愣,收力将手往回抽,淡淡地说道:“妻主说笑了。” 怎料钟莘栎犟了起来,紧紧地攥着公仪陵不松手,执拗地问道:“若我们不必去面对这些勾心斗角,你愿不愿意跟我执手偕老?” 也不知公仪陵是想尽快摆脱她,还是出于真心,他敛眸看着被她攥得发白的手,默默地点了点头。 钟莘栎见他点头,松了口气,说道:“如此便好。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 说完脚步踉跄着向门外走去,在快要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跤。 出了菡萏庭,匿了许久的青泽才开口说道:“你天真得令我发笑。” 钟莘栎不答,垂着头向前走去。 春天来了,那厚厚的积雪早已大片大片地融化,起初来这个世界时,那最想踩雪的欲望,也渐渐消弭了。 钟莘栎蹲下身子,埋着头,压抑着呼啸而出的泪意。 “青泽,你知道吗?在这里,很多时候,我都喘不过气来。 “这种感觉,就像高中那段时间一样。五点起来十二点睡,加上午觉,一天只能睡六个小时。那时有铺天盖地的卷子,上不完的课,缩减到几乎于无的假期,目的只是为了上一个好大学。 “而现在,我最大的心愿,好像只是想活下去。 “我在现代就是一个普通人,在我原定的人生计划中,上一个普通的大学,毕业后去一个普通的企业,然后找个普通男人,之后再过完普通的一生。 “为什么我要在这里战战兢兢地活着,想爱爱不得,甚至怕天怕地怕人算计。青泽,为什么,为什么被选中穿越过来的是我? “我真的要疯了!” 钟莘栎在心底无声嘶吼,连发泄都无法宣之于众,怕她被人当做鬼上身处理掉。层层顾虑压抑着她,像被塑料袋蒙住的鲜活生命,挣扎着耗尽寸寸氧气。 青泽默默地听着,也不知该如何去说。 她的记忆他看过,内向害羞的小姑娘,虽然和朋友玩得开,但还有些小社恐。 然后,她离开了爱自己的父母朋友,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在终日的惶惶恐惧中,枯萎了向阳的那颗心。 好像是发泄够了,钟莘栎麻木抬起头,擦去脸上横流的泪水。 她看向远处的池塘,那是忍冬死掉的地方。 人在死前会想到什么呢?在那冰冷的池水里,忍冬感受生机一寸寸从身体里抽离的时候,在痛苦之余,有没有想过解脱? 钟莘栎一步一步向双鲤池走去,像是魔怔般看着消融的池水。 青泽心道不好,厉声道:“沈悦!你别想不开!” 逢春 一声“沈悦”唤回她游移不定的心, 她止住了步子,嘴唇动了动, 可红肿的眼睛还是一片无神。 青泽见这招有用,遂好声好气哄着她:“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才能回去,但是你在这里死了,一定回不去。 “沈悦,你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我们慢慢说好不好? “我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崩溃, 我们是一体的, 你的心里变化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很辛苦,能不能再坚持一下,你还要回家呢, 对不对?” 机械的身躯听到了“家”这个字眼,这才有了丝丝活气。 青泽再接再厉道:“再说, 你刚才不是问公仪陵愿不愿意和你做一对平凡夫妻了吗?他答应了, 你在这个世界也不是完全无牵无挂的, 对不对?” “公仪陵……”她找回了声音,小声念着他的名字。 “对啊,公仪陵, 他是你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性命受到威胁时救你的人, 你不是孤军作战, 你有我, 你也有公仪陵。” 她闭上眼睛,想起那日飞驰的马车上, 公仪陵紧紧拥住她的模样。 要好好活下去,撑下去。 她睁开眼, 往后急速退了好几步,像是绝处逢生般卸了力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双鲤池边有几棵柳树,她往日走过时,不曾好好看过它们。今日坐在这里,百无聊赖中,她仰起头,眼中敏锐捕捉到一蕊嫩绿。 那是柳树逢春,细吐新芽。 收拾好心情,她忍着冰冷的池水,匆匆洗了把脸,往乘鸾居走去。 因为方才路过了双鲤池,想起了忍冬,钟莘栎进而想起了忍冬的父母,那两个孤苦无依的老人家,也不知儿女都去了,他们如今会是怎样的光景。 其实早些时候,青梨就被钟莘栎示意去再多给忍冬父母一些钱,安顿好两个孩子的后事后,也不至于老无所依,荒凉地死去。 想到这里,钟莘栎叹了口气,古代人命如草芥,若她生于古代,或许会将这种事平常看待,可她来自现代。 没有人的命天生该下贱,没有人生来就该死。忍冬有罪,虽然让她想起来就发恨,但忍冬的选择,又何尝不是封建制度下的悲哀? 她不会圣母到宽恕忍冬做的事,但她的确认真地想过,如果忍冬生在一个健康的社会,不曾接受过那种畸形的教育,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青泽,如果这个时代不分/身份尊卑就好了。” “不大可能,你回想一下你们那个时空,社会为争取平权要做多少牺牲,要做多少努力,要经过多长时间……女尊地位难以改变,帝制更难改变。” 她在现代时,看过不少女性因性别劣势而被欺负的新闻,因同理心而为受害者的悲惨而愤愤不平过。如今到了这个时代,见着两者身份颠倒,她也觉得难过起来。 无论是男子站到欺压者的位置,还是女子站到欺压者的位置,她都觉得这样的世界很畸形到让人难以理解。 “若今后男子也可为官,而奴仆的生命权受到保障呢? 青泽本来想嘲讽,但想了想,还是用温柔的语气说道:“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这样的改变,堪比翻天覆地,不流血不战乱,不可能一瞬间改变。既然现在太平,又有谁愿意去动刀动枪,拼得天翻地覆呢?” 钟莘栎听了,有一肚子的话想同它说,可消化了它所说的全部话,她又不禁有些无力。 确实,现状最难改变,且不说她不想当女帝,就算当了,她致力平权,可那些享受女尊便利的人站在权势滔天的位置,愿意让她更改吗? 答案是否定的。 同理替换到她所在的时代,女孩子经常因为性别歧视而只能得到低于自己能力的工作。数千万数亿女性高举女权旗帜,不过只是想要得到自己应该有的合法权益,只是不希望自己付出努力却得不到应有的回报,最终却被人打上“女拳”标签侮辱,这又何尝不是父系氏族影响下社会的悲哀? 太平天下尚且如此,在这里,她又能做出什么改变呢? 钟莘栎收拾思绪,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地涤荡一下心灵。她唤来青梨,问道:“你可知道最近的寺庙在哪里?” 青梨不明她的用意,但还是思索了一下,说道:“回王女的话,距楚王府最近的寺庙,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