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被掀开,姑父手拿一把脸大的剪刀,愣住须臾便冲过来,快速接过陈宜的手。 “蜡烛、热水,快!” 好一阵忙活,表兄已经晕死过去,梁芨才松口气,擦擦汗。 深夜囚营,帐篷外风声呼啸,草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空气里一股冷味儿。 陈宜送燕笳出来,左右无人,迅速跪地道:“燕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还望送佛送到西,再帮小女子一个忙。” 她仰头,双目殷切。燕笳满嗓嘲讽不得不吞咽下去,问她:“也许是少主命令我来呢?” 陈宜咬唇,“那就谢谢少主。” 李存安要救人有一百种办法,而他只会选最别扭的那种,不会这样直白。陈宜知道不是他,故意表现出低姿态,示弱也可以是手段。 等到陈宜再回帐篷,姑姑已经上好药,一个人睡在一边,另一边姑父抱着表兄,眼神示意她照样子学。被窝冰凉,陈宜钻进去抱紧姑姑,学着姑姑哼起歌谣。 不知过了多久,姑父突然说话。 “你今日写的采买条子我看了,”他停顿片刻,语焉不详,“以后不可再行此险招。” 陈宜在采买酿酒料子的条子中掺杂了几味中药,凝血疏寒,可制金疮药。她打算着偷偷熬药,帮姑姑和表兄撑过这关。 如果被发现大不了被打被罚,总好过眼睁睁看亲人熬死。 非要说的话,再来一次,她还敢。 她不敢这么回应梁芨,黑暗里少女怯生生说了句:“好,都听您的。” 到什么地方喝什么酒,九酝春是淮南道名酒,原料多产自江南,陈宜要的酒料子不好买,到了次日晌午才凑齐。 军曹亲自来请陈宜,酿酒还得去隔壁河西军营。 “张爷,”她学别的囚犯讨好军曹,“回头酒酿成了,我第一个请您喝呀。” 张爷从眼皮缝里瞅陈宜,满意地点点头,手指一划拉,小吏们就把陈宜的铁链解开,拉开帐篷门帘。 军曹先进,陈宜紧跟其后。 两小罐酒曲,四五个簸萝框装满稻谷,不知存了多久都瘪了,香味儿冻跑一半。 陈宜深吸一口气,肺里都充满了酒香,全身热乎起来。 她亲力亲为,几个小吏帮着打下手,把稻谷剥出来,倒进大桶,冷水浸泡,隔水多次蒸煮。待大米煮得又软又糯,再捣碎酒曲,多次放入。 九酝春特用酒曲叫“神曲”,刚刚捣碎就喷香,放进热罐和粮食混合搅拌,顿时酒气醉人。这种酒香并不浓烈,细腻又舒缓,像猫舌舔手,痒痒的,勾人的心。一时惹来好些当兵的来看,帐篷门口人头攒动。 “这是什么味道?节度使大人特地喊来酿酒的?那咱们能分点不?” “不是不是,你听岔了。我听说是因为节度使大人喜欢,少主把人找来的。” “哎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咱的份儿不?” 人越来越多,原本寒凉的帐篷都热乎起来。 陈宜摸摸泥土,皱眉抬头,“麻烦大家让让,我家这酒得腊月藏窖,这里的土有点热了。” 当兵的互相看看,忽地爆笑,七嘴八舌道:“姑娘见笑,咱河西别的不敢说,冷起来冻死人是常事,您要是嫌不够冷,我带您去外边。” “您”,陈宜好久没听这称呼,原地蹲着呆了好久。 耐不住士兵们热情,陈宜被拉出营帐。 迎面,一队骑兵奔入,流血的流血,昏厥的昏厥,有一个捂着肚子,手心血呼啦几,像是肠子。 士兵们立刻绷紧神经,全部上前帮忙,或抬人或按住伤口,手法娴熟,分工明确,看来这种事常常发生。 陈宜抱着酒罐,随手抓住一个小将,指甲恨不得掐进对方肉里,“去东囚营,找我姑父梁芨,他可以救人。” 小将疑惑看她,不耐烦地甩开,没甩掉。 “刚刚那个人,”她指着肠子掉出来的士兵被抬进去的帐篷,“他可以救活他。” 她急切得额头冒汗,对方总算相信,一边爬上马,一边恨恨骂她:“救不活老子砍死你!” 陈宜瞅见远离的马屁股,冲回去放下酒罐,也融入人流,冲进那只帐篷。 没有人管她,都在忙活,躺在床上的人没气了,握着他手的战友,掉不出一滴泪,用被子盖住脸,算送上一程。 陈宜想帮忙,又不知干什么好,前后为难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陈宜!” 呜tຊ泱跑动的人流中,她回头,看见熟悉的一张脸,急匆匆朝这边来。 第8章. 合作愉快 董参换了身军装,陈宜差点没认出来。 “天呐,我总算找到你了!” 他抓住陈宜的手,没来得及说下去,就被旁边的兵拽住。那个兵嘴唇发抖,满手是血。 “董大夫,你快来看看小江,”他听起来快哭了,还强撑着说话,“他的……他的肠子又流出来了。” 闻言,董参撇开陈宜的手就往里冲。 陈宜大喊:“我去熬药!董参,你撑住!我姑父在来的路上了,马上就到!” 也不知道董参听到没有,说罢,陈宜就跑到炉子边,掀开锅盖一看,是常用的止血药,熬上一大锅,确实方便。 不消半柱香时间,小将终于接来梁芨,梁太医一路小跑,看见陈宜,老远就问:“病人呢?哪个最严重?” 陈宜指向里屋,也大喊:“董参在里头!需要我帮忙吗?” “换个人熬药。找针,要细要长,还有麻线。” “好。” 穿梭的士兵听着两人快速对话,一瞬间都停下来,眼睛里燃起希望。陈宜站起来,顿住脚步的士兵反应过来,都来问她:“有什么可以帮忙?” 她用手指比划,“针!这么长,这么细的。” 人群又动起来。 先前的小将接了熬药的活,认认真真地听陈宜指挥。伙房拾掇半天,拆掉衣服拆出两尺麻线,找出五根手指长银针,交给陈宜的时候,还紧紧握住她的手。 火头军胖胖的腮帮子都在颤抖,“妹儿,都靠你们咯。” 陈宜不敢耽搁。 浸满血的纱布团成一团,跟座小山似的。梁芨捏住银针,明火消毒,刺进虎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