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瞪大眼睛,死死捂住自己的头,只觉得痛得魂魄都要被撕碎。 好似再度体会到万箭穿心的痛处。 星夜,山谷,熟悉的人影…… 种种幻影从眼前闪过,程昭喘着粗气,死死看向萧顾辞言,眼底尽是惊骇。 谁能命令兵士射杀她这个将军?她为什么没印象自己去过那个山谷? 程昭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跪在萧顾辞言面前,语无伦次的开口:“潜龙渊,萧顾辞言,我在潜龙渊!” 只要找到她的尸体,就能证明她的清白,证明姜家没有罪。 她看着萧顾辞言冰冷的脸,一遍遍重复着‘潜龙渊’三个字。 程昭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因她而死的人。 父亲,南星,大嫂,洛儿…… 他们好像在冲她笑,下一秒那笑意又化作满含恨意的双眸。 她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大嫂的血顺着她的眼角流过,宛如血泪一般。 萧顾辞言冰冷的声音响起:“将人送回将军府,我就不信那程昭还能无动于衷!” 程昭眼瞳倒影在那张漠然至极的脸,血液仿佛被冻住。 悔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瞬间将她淹没。 她像沉在最深最深的海底,被压得动弹不得。 一卷草席,两条人命。 就这样风轻云淡消散。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程昭目光扫过所有人,痛极发笑,笑这如此荒谬的人世间。 笑这姜家世代用性命守护的地方。 他们……真的值得吗? 第8章 程昭木然的跟着那辆板车,每一步,都踩着大嫂和侄儿的血。 她看不见,她的眼球也逐渐赤红。 姜氏陵园。 阳光隐于厚厚的云层,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 姜母跪在新造的墓碑前,银丝随风浮动,不见一丝青黛。 竟是一夜白头! 姜氏旁支族人帮着她将秦汐和姜洛葬了后,连祭奠都不敢,便神色凝重地匆匆离开。 程昭一直跟着母亲身边,不敢离开半分。 娘亲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承受不了失去了。 姜母先给秦汐和姜洛烧完纸钱,又去看望了程昭的大哥和二哥。 程昭一个个随母亲跪过去。 她死不足惜,却万不该拖累家人。 最后一人一魂来到姜老元帅的墓前。 程昭回想起她的幼年。 她曾是这京中活得最肆意洒脱,最令人羡慕的姑娘。 她有最疼爱她的父母兄长,便是连皇子公主也不敢欺负她。 如今斯人皆逝,只剩下了一座座孤零零的坟茔。 世间再无人护她。 姜母将头倚在姜老元帅的墓碑上。6 “当日阿鸢被定罪,你独自出府,说不许任何一人去寻你。”姜母直直落下泪来,“可你为何不说你打算自缢城门,直到你悬尸三日,陛下才下了旨,放姜家一条活路!” 程昭彻底怔住,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块墓碑,眼球血红的可怕。 她本该安享晚年的爹爹?悬尸三日? 姜母怆然的声音响起:“老爷,是我没用,没有守住将军府,也没有等到我们的女儿回来。” 程昭跪倒在地,一点点爬向姜母,咬着牙打颤:“娘亲,不怪您,是孩儿无用。” 明明烈日当空,为什么她好冷,好冷…… 她看向天空,眼中蒙上层层绝望的雾。 “老天爷,我做错了什么,您要惩罚便惩罚我一个人,为何要祸及我的家人?” 姜母突然唤道:“阿鸢!” 程昭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转头:“娘?” 然而姜母的目光却是丝毫没有波动,依旧雾蒙蒙的,只见她小心翼翼从怀中抽出一卷画卷。 程昭认出,那是母亲曾藏起来的自己的画像。 只见姜母用火折子将那画像点燃。 火苗舔舐而上。 程昭一愣,随即声音发颤:“娘亲,您也不要我了吗?” 可姜母却兀自絮絮叨叨着:“阿鸢,娘相信你,你爹也相信你。” “我和你爹在我们的墓里偷偷给你留了个位置,到时候你回来了,还可以蹭点爹娘的香火,到了地下,也不会缺钱花……” 姜母的泪一滴滴落在土里:“你爹说,他这个当老子的养自己的女儿天经地义,谁敢多话。” “是娘无用,没能为你洗刷冤屈,也没能护住你大嫂侄儿,到头来,竟是……只有我活着,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啊!” 她凄厉的嚎啕回荡在陵墓上空,连烈日都黯淡几分。 她的泪和痛被无数倍放大在程昭身上,疼的她蜷缩了身体。 “娘,是我的错,是我无用,死了以后都要你们操心。” “若有下辈子,你们再不要有我这样的女儿了……” 她程昭这辈子对得起大楚所有人,唯独对不起自己的家人。 她艰难撑着身子跪下,望着苍穹,虔诚祈祷。 “若是上苍有灵,我愿世世代代身堕十八层地狱,只求我姜家子嗣来世平安喜乐。” 就在她磕完头起身时,却瞥见陵园边缘站着一人。 程昭脑子嗡然一声,冲过去。 “萧顾辞言,你还想干什么?你还想刺激我娘亲什么!” 程昭只恨自己,为何只是一抹幽魂,而不是身化厉鬼。 那样,至少她还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人。 萧顾辞言只是定定看着远处的姜母,没有出声。 这是,他身旁的下属低声道:“王爷,姜氏旁支正在商量,要将不满十岁的孩子全部送出京中,以存血脉。” 萧顾辞言沉默着,许久后,他转身,冰冷的声音从他的薄唇中吐出:“斩草除根。” “逼程昭现身!” 第9章 程昭一怔,只觉得自己痛得浑身都要爆炸一般。 她早已死了,还能如何现身,怎么现身——! 就在这时,远处一人策马而来,越衡下马上前:“顾辞言,陛下召你入宫。” 萧顾辞言顿了顿,垂下眼睫:“你派人到边境,将姜家所有消息散播出去,包括要将姜家斩草除根的消息。” 越衡脸色古怪:“你当真以为,程昭还活着?” 前方,萧顾辞言脚步不停,唯有一声嗤笑传来:“她必须活着。” “我若大婚,她也忍不了。” 太和殿。 萧顾辞言向案后的人行礼:“臣弟参见皇兄。” 楚帝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看向萧顾辞言,神色有些不悦:“姜家的事朕都听说了,朕答应过姜老元帅,要留姜氏一线生机,你在干什么?” 一旁跟着入宫的程昭亦是紧紧盯着萧顾辞言。 她自问此生没有任何事对不住萧顾辞言。 她也想知道,萧顾辞言为何要如此绝情寡义,甚至不惜以如此下作手段逼她现身。 萧顾辞言微微蹙眉,眸色沉不见底:“程昭该亲自为她做出的一切付出代价,我不信,她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姜氏全族尽灭。” 此言一出,楚帝神色愕然:“可程昭已经死了!” 萧顾辞言却猛地抬头,决绝回应:“她不可能死!” 也是随着这句话,程昭宛如被一道惊雷劈中一般,无数画面纷至沓来。 程昭有些承受不住地,双膝骤然瘫软。 那一夜,她与萧顾辞言不欢而散后,军中副将陈潜便出现在她的帐外。 “将军,有人想要见你。” 她随着陈潜来到潜龙渊中,便看见了皇帝派来的监军。 那监军手中拿着一道圣旨:“陛下有旨,程昭谋反,即刻押回京中,军权交由副将陈潜带领。” 她猛地看向陈潜:“你背叛我?” 陈潜避过她的眼眸:“我只是忠于陛下,将军,是您站错了队,我早就提醒过您,不要跟晋王走得太近。”7 四周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弓箭手。 大战在即,只要赢了这仗,将会赢来多年太平,她绝不能在此刻离开。 程昭一把抢过陈潜的长剑,想要策马逃离。 那监军眼眸一戾:“陛下口谕,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下一瞬,万箭齐发…… 所有的记忆回归。 程昭急促地喘息着,脑子里混沌又茫然。 她想要大骂,骂这世道不公,想要愤恨,恨君主不仁。 可她最后只是静静地,强撑着站起身,挺立着背脊。 她突然觉得,这一切无比的可笑与悲哀。 从头到尾,她都只想好好守护这个国家,可却一步步成为他们权利斗争的工具。 萧顾辞言利用她,楚帝忌惮她。 最终,她死在了一场莫须有的罪名中。 程昭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皇家,视人命如草芥。 为了权势,他们可以牺牲所有人。 可那些白白送命的士兵又何其无辜。 她的父兄,她的大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