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倾遥冷着脸,把怀里揣着的那只大西瓜一把塞进谢小倩的怀里,怒气冲冲的拨开了谢煜安摊位面前的人群,硬生生给自已占到了一个位置。
那个正乐呵呵给谢煜安介绍姑娘的媒婆,差点被舒倾遥挤得摔了一个屁股蹲儿,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垮下脸嫌弃道:“哪里来的丫头片子,一点规矩也没有,没看到这里还有人吗?” 舒倾遥捡起一个鸭蛋放在手里,冷冷道:“大妈,你买鸭蛋就买鸭蛋,别堵在这里打搅别人做生意。” 媒婆:“这又不是你的摊,你还管别人做不做生意?我在给这小伙子解决人生大事呢,你给我一边去。” 然后又对谢煜安示好道,“小哥,你相信我,我给你介绍的姑娘铁定都温温柔柔的,绝对不会像她这样不懂规矩。” 舒倾遥鼓起脸,看了谢煜安一眼,发现这狗男人也在看她,见她看过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压住了唇角的一丝笑意。 好啊,这狗东西竟然还敢笑。 舒倾遥拿着鸭蛋,大声嚷嚷:“这鸭蛋多少钱一斤啊——老公?” 围在小摊子面前的三姑六婆顿时愣住了。 那媒婆不可置信地看了舒倾遥一眼,又看了面前笑得有些无奈的谢煜安一眼,想到自已竟然当着人家老婆的面给她老公介绍女人,顿时一句话也不敢说,灰溜溜的夹着尾巴溜了。 再待下去,人家老婆手里的鸭蛋就要砸她脸上了! 等人走光了,舒倾遥看着谢煜安,冷冷哼了一声。 “被这么多女人围着,我看你很享受啊。” 谢煜安:“……” 谢煜安:“没有。” 舒倾遥冷着脸,看了看小摊子。 才一会儿的功夫,鸭蛋就被谢煜安卖掉了近一半。 谢煜安把收来的几张粮票和肉票递给舒倾遥,舒倾遥黑着一张脸,冷冰冰的接过去,不带看他一眼的。 谢煜安想了想,解释道:“我成分不好,没人看得上我的。” 就算那个媒婆真的想给他介绍女人,但是只要一打听到他的地址,就立刻夹着尾巴跑了。 哪户人家会舍得把自已的女儿嫁给他? 舒倾遥手粮票的动作一顿,嘴唇撇了撇,不高兴地道:“少来。你好得很。” 谢煜安:“也就你觉得我好。” 舒倾遥呵呵了两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没来之前,你还跟童媛媛有一腿。就我那学校那个女老师,卷头发的,你是不是觉得她长得比我漂亮。” 谢煜安捂住额头,突然有点头痛。 舒倾遥见他一声不吭,睁大眼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靠啊,这狗男人该不会真的觉得童媛媛比她好看吧! 在舒倾遥快被气死之前,谢煜安终于慢吞吞开腔。 “我跟童媛媛没说过话。而且。”他轻咳了一声,后耳根浮上一抹红晕,垂着眼没看舒倾遥,“我也没觉得她比你漂亮。” 舒倾遥愣了一下。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谢煜安在夸她好看。 别别扭扭地哼了一声,舒倾遥走过去坐在谢煜安旁边,她撅了噘嘴,占有欲很强地道:“谢煜安,你是我的男人,以后我不许你跟童媛媛说话。” 谢煜安:“本来就没说过。” 舒倾遥有点消气了,八卦欲有点上来了。 她好奇地问:“真的没说过吗?那为什么村子里的人都说你们好过。” 对面来了一个老婆婆,递过来三毛二,谢煜安用报纸包了两只鸭蛋递过去,然后淡淡道:“她很吵,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很烦。” 舒倾遥若有所思。 实际上,谢煜安性子挺冷挺傲的。 对于不喜欢的女人,他向来不给什么好脸色。 只是舒倾遥想到——之前她和谢煜安在一起的时候,他明明跟她说过,他喜欢活泼热情的女人啊! 所以这次她才一日气下乡来,乘胜追击。 怎么这次到他嘴里,谢煜安就嫌弃童媛媛很烦很吵了呢。 那她现在算不算是攻略错误? 就在舒倾遥整理思绪之间,谢煜安已经三下五除二,给她把鸭蛋卖光了。 四斤半的鸭蛋,换了五张肉票,六张粮票,还有三块多的纸币。 谢煜安一下把票都卷了卷,塞进舒倾遥挎着的小布袋里,把谢小倩手里拿着的西瓜抱过来,放进自行车后座挎着的筐子里,道:“收摊了。走吧。” 舒倾遥牵着谢小倩,跟在谢煜安的身边,看着他拿着许师傅给他的小本本,分门别类的买好了明天要做的菜。 少年人做事,有一股子这个年纪独有的认真和专注。 舒倾遥走在他身侧,看着他认认真真的跟摊主讨价还价,认认真真的生活,她心里就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幸福。 真好啊。 能陪着少年时代的谢煜安一起生活。 在回家之前,谢煜安又买了一只西瓜。 舒倾遥看着谢煜安捧着那只大西瓜,有点好奇:“我刚才也买了一个,你这个要做什么?” 谢煜安言简意赅,“送人。” “哦。”舒倾遥点了点头,倒也没再问下去。 谢煜安现在手头宽裕了一点,也要走走人情,是正常的。 因为东西买的多,自行车没发载人,舒倾遥和他是走着回去的。 学校和回家的路不同路,谢煜安得把买来的菜先送学校厨房里去,舒倾遥挥了挥手,跟他拜拜:“谢煜安,我在家里等你哦。” 谢煜安抬起头,看了舒倾遥一眼,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 夕阳下,少年的漆黑的眸孔被染成了琥珀色,温柔的不可思议。 舒倾遥心跳加速,轻轻地抿了抿唇,突然就很想亲他一下。 “我很快就回来。” 谢煜安清冽的嗓音此刻听起来也有些哑,跟舒倾遥分别以后,他跨上了车,往学校方向驶去。 * 谢煜安回来以后,舒倾遥发现他筐子里的西瓜没有了。 应该是送人了吧。 她也没在意。 谢煜安给她和谢小倩切了西瓜,然后就进屋做饭去了。 吃过晚饭,舒倾遥带谢小倩洗了澡,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出来,舒倾遥看到谢煜安趁着夜色,正在从水井里汲水。 他拎着水桶把水倒进院子里摆放着的木桶里,舒倾遥好奇的凑过头去看,发现里面放着半盆黄豆。 舒倾遥有点纳闷。 “谢煜安,你泡黄豆干什么?” 谢煜安言简意赅。 “做豆腐。” 舒倾遥睁大眼睛:“做豆腐干什么?” “卖。” 舒倾遥吓了一跳。 她这是直接把谢煜安这个五好少年带歪了? 她还记得一开始她去黑市买东西,谢煜安还不许呢,现在怎么沦落到开始主动卖货了! 舒倾遥赶忙道:“谢煜安,还是算了吧,我们现在也不缺钱,我跟你保证我以后不去黑市卖东西了。” 谢煜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我觉得做生意挺好。” 舒倾遥:“……”完了,她真的把人带歪了。 虽然再过两年就是改革开放,赫连村也被划入了经济开发区,但是这个时候,私人买卖还是不许的。 就在舒倾遥想着要不要再劝劝谢煜安,突然几道身影趁着夜色出现在小院子里。 “嫂子!” 一个少年压低声音笑盈盈的朝她打招呼。 舒倾遥看过去,发现是谢煜安的那群小伙伴。 几个人抬着一台石磨,在谢煜安的指挥下搬进了房间里。 “我明天四点钟过来。” 方翰对谢煜安道。 谢煜安点了点头。 “嫂子再见!” 一群人来的飞快,离开的也飞快,一眨眼就消失在舒倾遥眼前。 舒倾遥张了张嘴,等人走没了,有点生气。 她鼓着脸,质问谢煜安:“你打算做生意怎么没跟我说?” 谢煜安道:“今天才决定的。” 舒倾遥愣了一下,抿了抿唇,心里五味杂陈。 她艰难地问:“是我的原因吗?” 谢煜安道:“遥遥,我想凭自已的本事,让你在我这里,能过得更好。” 虽然在学校里做学徒,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但是在这个时代,想要过得更好,除了买卖,凭他的本事,没有别的办法。 就像村子里,除了吃公家饭的,日子过得最好的,就是手艺人。 做木匠的,做裁缝的,打烟囱的。 他们可以收取工费,也受人尊敬,一家人靠着手艺,在村子里日子过得比靠工分的村民过得要滋润多得多。 但是那种手艺活,基本都是传给家里人,不可能外传的。 舒倾遥一个城里来的女知青都敢在黑市里摆摊,他难道还要畏首畏尾吗? 他一个大男人,不能让自已的女人过上好日子,那还算什么男人。 舒倾遥动了动嘴唇,看着谢煜安坚定的眼神,也就绝了再劝他的心。 “那你答应我,不能太累到自已。”舒倾遥抿了抿唇。 她还是舍不得谢煜安太累。 谢煜安笑了声,伸出手捏了捏舒倾遥的脸,“带小倩出去逛逛吧,我这里很快就搞好了。” * 晚上,舒倾遥陪着谢煜安磨了一会儿豆子,后来眼皮打架,谢煜安催她去床上睡觉,她不肯去,等醒过来,已经是在床上了。 外面天蒙蒙亮,舒倾遥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六点钟。 谢小倩还在她旁边呼呼大睡。 舒倾遥替她盖了盖毯子,掀开被子下了床,就见桌上两杯豆浆和一堆杂七杂八的票子,票子上还压着几张纸币,舒倾遥数了数,大概有一块钱。 这是已经卖完了? 这个时候豆腐也限购,镇里的豆腐坊一大清早就排起长龙,豆腐往往比肉摊还要畅销。 因为豆腐不仅便宜,还做各种菜肴,不管煮着吃还是炸着吃都十分美味。 副食品摊位上,一般一斤豆腐是八分钱一斤,而在黑市里还要贵上几分,通常要一毛钱到一毛一一斤。 跟鸡蛋比起来,自然还是鸡蛋卖的贵,但是黄豆便宜啊,一斤黄豆才五分钱,而一斤黄豆却可以做五斤豆腐。 剩下的黄豆渣渣,也可以卖钱。 舒倾遥估摸了一下,谢煜安昨天大概是泡了五斤黄豆,那就是做了差不多二十五斤的豆腐,就算是卖一毛钱一斤,减去黄豆的成本费,那也净赚2块2毛5. 舒倾遥眨了眨眼,把桌上的粮票和钱都收起来。 谢煜安把钱放在这里,她估摸着是叫他拿着。 叫她管钱,舒倾遥也不跟他客气。 喝了一日豆浆,谢煜安也醒了。 舒倾遥猜测他应该没睡几个小时,但是这家伙熬了一夜,看起来还很精神,跟她打了一声招呼,就出去刷牙洗脸了。 舒倾遥跟过去,对他道:“我把钱收好了。” 谢煜安刷着牙,“嗯”了一声。 舒倾遥道:“我们约定一下。” 他看了她一眼:“什么?” “你一个星期只能做三天豆腐,最多四天,我不许你天天熬夜。” 谢煜安沉默了一下。 小小年纪就感受到了被老婆管制的压力。 他看着舒倾遥,难得想抗争抗争,“ 豆腐不是我出去卖的,是方翰帮我卖,我和他二八分成。昨天是刚开始做,等以后熟练了……” 舒倾遥打断他的陈述:“不行。” 谢煜安:“……” 看着舒倾遥斩钉截铁的表情,谢煜安扒了扒头毛,叹了日气,认输了:“行。都听你的。” 舒倾遥顿时眉开眼笑,“真乖。” 她抱着豆浆去叫谢小倩起床。 倒也不是她不希望谢煜安赚钱,只是谢煜安现在才十八岁,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她可不希望谢煜安现在为了赚钱累出什么好歹来。 谢小倩被舒倾遥睡眼朦胧的喊醒,拎着去刷了牙洗了脸,手里被塞了一杯豆浆,她好奇的喝了一日,立刻惊喜的睁大眼。 舒倾遥看着她的表情,笑着道:“喜欢吗?” 谢小倩用力点了点头。 舒倾遥想。 赫连村弄不到牛奶,每天喝豆浆也算是额外补充营养了。 她偏过头看着厨房里忙活做早餐的谢煜安,心里也升腾起几分感慨。 谢煜安这个人,脑子好使,行动力也足,比如有些人虽然脑子是想赚钱,但是拖拖拉拉,等真的想好了,机会也早就飞了。 像谢煜安这样的人,是只要给一点机会,就能一飞冲天的。 他之前也只不过是被不堪重负的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没有机会去做和思考别的。 舒倾遥捧着豆浆,轻轻地吐出一日气。 曾经,她没能陪谢煜安一起见证他创业的波澜壮阔,现在,她应该可以亲眼目睹一代互联网大佬的崛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