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符太守是被抬回府里的。 子时一刻。 脑袋上、左臂上、大腿上,皆绑着绷带,整个人裹得如同粽子一般,僵硬地躺在担架上,双目无神地盯着晦暗的天色,不知今夕何夕。 暴露在空气中的其他部位,要么是淤青,要么是紫黑,就是没有皮肤正常的黄色。 那惨白色的担架抬进会客厅时,和兰溪喝了一晚上冷茶的韩氏,差点将茶水吐出来。 下一刻,不顾仪态地冲过去,扑到那担架之上,拼命摇晃着符太守那已经骨折的胳膊。 “老爷!您怎么了!” 那酝酿了一下午的绝望和恨意,在看到符太守受伤的瞬间,变成了心疼和担忧。 “您别吓我啊……” 她就知道,就知道符笙那混蛋穿孝衣上门绝没好事! 符太守本就骨折的胳膊,被韩氏如此摇晃,疼得他差点当场昏过去。 本以为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折磨了。 可等他看到那多年未见的“儿子”,穿着一身孝衣,从那栽着文松的盆栽后,缓步走来时,他忽然觉得,也许昏过去也不错。 造孽啊…… 他想昏,兰溪怎么会让他昏过去? 好戏,还没开场呢。 冷掉的茶水泼在茶盘上,兰溪起身,也行至符太守身边,看着他那肿胀的已找不清本来面目的面庞。 笑着道:“早晚要见儿子,何必这么迫不及待呢。” “路上急得摔成这样,你让太守夫人如何自处?” 符太守脸黑了。 可惜,藏在青紫之中,旁边的人都看不出来。 韩氏的脸更黑。 眼底难得积攒的柔色消失殆尽。 狠狠将符太守的手臂挥出去,面上发冷。 “也对,平时那么稳重的人,怎会平白无故摔伤!” “这下好了,你盼了多年的儿子进京,有人伺候照顾你了!” 符太守骨折的手臂,痛上加痛,低嚎一声。 “嘶——你轻点!” 没工夫劝自家夫人,符太守还能活动的双眸,艰难地转了转,落在搅局的兰溪身上。 “你……你是何人!” “装模作样,连面纱都不敢揭,你可知冒充郡主是何等罪名!” 他可不像韩氏,是什么都不懂的内宅夫人。 如今有郡主封号的年轻女子,都是京城那几位靠着勋爵度日的老旧贵族家里的,那群自视甚高的皇室旁亲,别说让自家的女眷来扬州了,就是离开家门,她们都会觉得有失礼数! 眼前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子,借着符笙这个东风,想入他符氏当座上宾? 门都没有! 符太守越想越气。 若非这假冒的郡主突然出现,夫人和符笙之间也不必闹得如此难看,他更不必火急火燎地赶回府中,也不会摔伤害的自己不良于行。 一个是自己的结发妻子。 一个是自己唯一的儿子。 符太守两个都怨不得,便将怒气都发泄在兰溪身上。 本就是三角形偏长的狼眼,此刻更添上三分狠意。 “你若老实交代,你背后之人是谁,本官便留你个全尸。” “若你仍拿那一堆废话来敷衍本官,信不信本官将你压入牢狱,五马分尸!” 兰溪挑眉,惊讶道:“这死法倒新奇。” “本郡主没那个心情尝试,不如你符大人……先去试试?” 兰溪话落,将那代表身份的凤令扔到符太守怀中。 又招了招手,将那盖着凤印和太后私章的手谕,也命人摊开铺在符太守面前。 其上,是兰太后的亲笔手书。 “江南诸臣,哀家之嫡妹明珠郡主,不日将入江南,此行远长,坎坷多难,望诸位多予照拂,多行便利。” 落款——昭容太后。 符太守惊愕地瞪圆了眼,连身体骨折带来的剧痛都顾及不上了,陡然坐直身体,双眸死死盯着那手谕。 他曾见过昭容太后的手书,这字迹和私章确实一模一样! 还有这凤印……特质的材料绘刻而成,此种雕工,天下难得,绝对做不了假! 眼前之人……真的是郡主?! 还是明珠郡主?兰太后的嫡妹? 兰氏二小姐兰絮?! 符太守惊惧之余,想去扯过那手谕看个明白。 却被眼疾手快地腮雪夺走。 腮雪好整以暇地将手谕收好,将凤印装在匣中,而后恶狠狠地警告符太守,“看看就得了,怎么还敢上手?若弄坏了太后娘娘御赐的东西,有你好受的!” 符太守被一个丫鬟这般斥责,不仅不恼怒,眼神竟直勾勾扫视着腮雪的五官,好似要从她面上翻出某段封存的记忆一般。 腮雪被这眼神看得瘆得慌,耸了耸肩膀,转身离开。 符太守的心头,却狂跳如骨。 不对! 眼前这婢女他见过! 五年前他入京述职,正好撞上当初的三皇子萧烨和兰氏长女兰溪的婚事。 那日百里红妆,满京盛华,好一幅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绝丽画卷。 侍立在那龙凤轿两侧游街的,除了京城的五福喜娘外,还有那兰大小姐的两位贴身丫鬟。 他坐在茶楼之上,虽未看到传说中艳绝京城的新娘子,却将这两位贴身大丫鬟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实在是那日,声势太浩大了。 两位伺候的贴身丫鬟,都生的一副端庄明艳万里挑一的面容,更遑论那位兰氏嫡长女? 想起当年之事,符太守充满算计的三角眼,来回不安的转动着,似在人群之中寻找什么。 直到—— 凝霜捧着小厨房刚熬好的燕窝,打着帘子进了会客厅。 隔着人群,对兰溪盈盈道。 “郡主,您的夜膳做好了。” 躺在担架上的符太守,循声望去,等看清凝霜的五官后,骇得几乎从担架上蹦起来。 对! 这就是那伺候在喜轿外的另一个大丫鬟! 第210章图穷匕现 符太守的异常,兰溪并未注意到。 她喝了一晚上冷茶,腹中确实生冷,恰逢凝霜端燕窝进来,用了两口,等那暖意融进腹腔之中,几分阴雨天气带来的潮湿之意才得以驱散几分。 饮了半盏后,递给凝霜,又看向那似被雷劈了一般的符太守。 冷声道:“如今,可认清本郡主的身份了?” 符太守拼命地,想透过那薄纱,看清楚兰溪的五官,却终不能得其所。 只得压下心头惊惧,强撑着道:“是下官有眼不识珠,差点错认了郡主娘娘,还望郡主娘娘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韩氏!” 符太守声音陡然严肃,拿出家主的气势,吩咐太守夫人。 “快点儿为郡主娘娘安排软榻卧房,娘娘舟车劳顿……怎能如此不知礼数,让娘娘在这冷厅等候至深夜?!” 韩氏心中郁气未消,双眸难掩怒火,可到底记着自己的身份,没有当场发泄出来。 自家老爷也首肯了,说明这位确是京城来的郡主,如此身份,千万不能得罪了。 私生子事小,若一家人被贵人记恨上,断了符氏的富贵,那才是灭顶之灾! 转身面对兰溪时,强撑着挤出笑。 “郡主娘娘,往里走有一处琳琅院,是我们老爷特意布置修建的,专门用来招待尊贵的客人。” “此院内亭台楼阁密布,一步一景,十步换天,水榭临轩,诗意琳琅,故名琳琅院。” “您尊贵之躯,合该住在琳琅院中。” “有何不妥当之处,您尽管提,妾身定为您周全。” “至于府内的这些家事,便不拿来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