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会跟她提起,因为她现在总是能轻易伤害到他脆弱的心,就算他把痛苦剖开在她面前,也换不来她的半分怜惜。 是他的自作自受。 她躺着,头发铺散在他的腿上,她疲倦得不行,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她有时候会觉得,她的一生好像都在走错路,再也看不到曾经那个一往无前的柚柚,那个就算生活遍地狼藉,依旧对未来充满信心,不撞南墙不回头,那个会反省自己的错误,却无所畏惧的少女。 半梦半醒间,她察觉到男人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抚过,指腹柔软,掌心温热。 他说:“相信我。” “想做什么就去做。” “别担心,别害怕,还有我。” “……” “就算只是利用。” 她睫毛轻颤,心脏如同针刺,却没有睁开眼,她从不知道他如此多话又琐碎。 “驯服未必就是累赘,人和人之间靠着联系建立起来。” “有一朵花……我想,她把我驯服了……” 正如小王子和她的玫瑰花,他也把她抱在了怀中,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怀抱温暖,他为她造起一个安全的温室,她却只当成了困住她的地牢。 最后的尾音消散在白茫茫的梦里,她在梦里看到了一个漂亮的星球,星球上有个傲慢的小王子,和他的那朵玫瑰花。 安柚白天色将亮时,发现她是一个人躺在床上的,不知道厉焰舟去了哪里,她下床去上了厕所,口有些干,卧室里的桌子上有个暖水杯,她喝了几口水后,重新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了。 决定起来去工作一会。 房间里没有她的电脑,她走去书房,路过影音房,却发现里面有着微弱的光,房门并没有关紧,投影仪在幕布上播放着一个又一个的无声片段。 屏幕的冷光投射在厉焰舟轮廓分明的脸上。 他在笑,专注地看着,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缺席的时间里,他就是这样,在无人的角落里看她的视频、照片,不知道他怎么收集到的。 320 安柚白知道,厉焰舟的睡眠质量并不好,有一段时间他在她身边,似乎也能安眠,但他一直都在看医生,尽管他说过,她就是他的药,很显然,这个药的作用对目前的他来说,很有限。 随着她的好转,她出去工作,他又开始彻夜睡不着觉,昨晚两人谈完之后,她记得他搂着她入眠,没过一会,她就听到了他翻药盒的轻微声音,她见过那个药盒里的药,帕罗西汀。 惊恐和焦虑的良药。 但他吃的频率并不多,病情不算严重,她听他的特助提起过,他现在已经在戒断期了,尽量不吃或少吃这类药物。 人情绪的病很神奇,看似健康强大的人,也会在某一瞬间被击垮,不是过于脆弱,也并非用情过深,就只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他没有得到过什么无条件的爱,那些成年后无所畏惧的小孩在童年时都曾拥有他们父母给予他们的毫无保留的爱,他们的父母不因他们的优秀、努力、长相和成功而爱他们,只因为他们本身,是与生俱来的爱意。 他原本以为,他得到过安柚白对他毫无保留的爱,只是被他弄丢了,后来就明白,她的爱在她发现他冒认了信件之后,就不复存在了,他能留得住她的人,能在她身边入眠,可他看不见她的心。 他觉得自己没有关系,他满足于在她编织的网里做梦,但身体本能的焦虑却无法抑制,他仿佛回到了失去她的那段时间。 唯一能让他冷静下来的,只有那个影音室,里面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可是她明明就在他身边。 他很想抱着她,一起去看那些片段,但看着她疲倦的面容,终是舍不得。 他没怎么拍过安柚白,好在以前的她很喜欢拍摄视频,也常常不管他的意愿,全都发给他,而他没有删记录的习惯,换了多少次手机,仍旧有着许多备份。 “厉焰舟,快过来。”镜头摇晃,她站在那个小公寓的阳台,后面是老旧的居民社区,正对着一个小理发店略显廉价的广告牌,“你帮我拿着这个仙女棒,等会放烟花的时候,我要把仙女棒也拍进去。” 她语气顿了下:“还有你。” 他语气冷漠:“别拍了,这有什么好拍的。” “你又不跟我过新年,他们怎么老喊你去聚会。”她语气抱怨,“等下又要说我坏话。” 视频里的厉焰舟刻薄至极,像是要故意和她对着干:“哪里说的不对了?” 她正翻转着镜头,笑容停顿在了脸上,亮晶晶的眼神黯淡了一瞬,直到后面的烟花照亮天幕,她才又笑了起来,自己举着仙女棒,眼里的光远比烟花璀璨,掩去了落寞。 “圣诞快乐,厉焰舟。” “……别笑了,丑死了。” 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他反反复复地看着这些片段,心脏疼得梗塞,有时候颤得他不自觉捂住胸口,隔着时空,他也能感受到安柚白对他的失望是这样一点点攒起来的,他现在受了她一点冷待,都难受得要命,那当年的她呢? 他周围的人对她刻薄,他还在火上浇油。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一直放任她靠近的人是他么?他不知道他在这段感情里占据了主导权么?他不知道就算她有错,她的错误也少得可怜么?他不知道,她一直试图用真心捂热他么?他不知道,他既然和她在一起了,就该和温岁保持距离么?他不知道她一直被温岁欺负么?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爱么? 或许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他自私,自欺欺人,只要他不承认,他就不用承担责任,不会爱上她,不用担心失去她,不怕她知道真相后,就会离他远去。 逃避一切多简单,当个不懂爱的、高高在上的巨婴就好了。 正如他之前用家族和地位来推脱婚姻,其实就是他逃避责任,轻视了她。 她离开后,他找人搜寻和她有关的影像,有些是她曾经发在朋友圈的,有些是聚会上其他人拍到的,有些是她分享在其他社交平台上的,有些是他和她亲自留下的。 他最惊讶的是,在其他人不经意切换到的镜头里,他总是无意间在看安柚白,或锁眉,或注视,在她身边围着其他对她虎视眈眈的异性时,他就会走过去,冷着脸宣誓主权。 男人的本能和劣根,自卑和傲慢。 很可惜,他是在失去她之后,才慢慢意识到的,他看完她留下的信件,看着空荡荡的一切,很努力想让自己平静地恢复正常生活,但不可能,他时常想起她,时常发怔,会去定制钻戒,买珠宝,幻想她会回来,会在失眠焦虑恐惧、疼到不行而惊醒的时候,地毯式搜索和她有关的照片、视频。 她的笑容、瞳眸、眼泪和声音是他的安抚物和止痛剂。 “明天是期末考,厉焰舟,我考好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录下证据了。” …… “厉焰舟,你帮我录一下,我要看下我辩论赛的状态,再复盘一下。” 还有那种很多人的聚会里,她不顾他的臭脸,趴在他身上,非要睡觉,还面对着他的小腹,呼吸灼热,他推了两下,没把她推醒,气闷地捏了下她的脸颊,反倒被参加聚会的某个人拍到了,笑他也有柔情一面。 他们之间的回忆太多了,点点滴滴。 他如果不愿意,她就算把自己剥光了,强迫他,他也不会跟她在一起。 他有点想吐,手指攥紧,心脏微颤,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还记得他有段时间吃了就吐,是她静静躺在病床上、看似毫无生机的模样。 …… 安柚白不觉得厉焰舟在做戏,他做给她看么?没人会知道她会这个点醒来,又走到这个房间来,她曾经的感情疯狂,却没有他这样。 他伤人的时候那样狠心,现在还…… 她觉得她还是不够狠,不够冷漠无情,明明视频里的画面一遍遍地提醒着她,她曾经有多卑微。 她轻轻地推开门,声音也很轻:“你病了。” 321 这间屋子里的空气凝滞,有一种透不过气的闷热感,厉焰舟转过头,看着她走了进来,让这一屋子的东西都活了过来。 “你该睡觉了。”安柚白看到他眼底的青黑和蔓延出来的血丝,能猜到他这几日也没怎么睡好觉,没有人是铁打的,他已经很疲惫了,但神经却依旧亢奋。 “医生给你开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你吃完就好好地睡一觉。”她从他的手中夺过遥控器,按下了关闭键,幕布上一直重复播放的安柚白的笑容消失不见,室内唯一的光源熄灭了。 厉焰舟没动,就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她在的方向,适应着视线的变化,渐渐地,能看到她模糊的身影,很快,那个身影就坐在了他的身边,带着柠檬、柚子和罗勒草的混合香气,她身上很暖,才从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