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凯以为这些士兵也是祭祀大典的一部分,类似仪仗队一样的作用。
结果一行虫站定后,中间的领头虫从左边口袋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黑色正方形金属,丢在地上,瞬间裂变成一节三层阶梯,接着又从右边口袋掏出一个……喇叭? 用隆科达的方言开始扬声高喊:“注意!注意了昂!由于现场虫数过多,为避免造成踩踏事件,我们准备开启云梯,请各位虫民排好队,有序的跟着这八位手持小红旗的士兵,分成四列,从西南两门入场!从西南两门入场!再重复一遍,从西南两门入场,不要站在北门!不要站在北门!” 突如其来的变动,引起一阵骚乱。 “虫屎!早怎么不通知,位置都占好了你们才说!” “老子天没亮就过来就为了争个前排,凭什么说换就换?” “就是!凭什么!我们哥几个特地从边境提前赶回来,就想能靠近祭祀台一点,好接受虫神的洗礼,现在什么意思?” 士兵也不着急,挥手压了压,继续道:“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不是不给你们站在这里,首领说了隆冬盛典时间冗长,各位站着太累,今年我们全都可以坐着参加!云梯即将全面开启,所有虫民都有位置!所有虫民都有位置!保证视野全都一样开阔!” 过去的隆科达,除了雄虫和他的附属家族雌虫,其他虫民是没有资格落座的,不管是活动还是盛典,要么站要么跪,不接受,那就死。 “真的假的?” 有虫立马提出质疑。 “这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士兵挺直胸膛肯定道:“当然,难道我还能瞎传首领命令不成!” “虫神在上!你们都在想什么,雄虫时代已经结束,我们现在的首领是雌虫!” 周围的虫这才纷纷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解放! “瞧瞧我这脑子!隆科达的主人现在是我们!” “首领万岁!”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接着所有虫都跟着喊起来。 “首领万岁!” “首领万岁!” 整齐响亮。 毫不掩饰的喜悦。 闫凯置身于一片欢呼中,完全的茫然。 “为什么?” 他问哈维克。 “什么?” “他们为什么那么高兴?” 就因为有一个地方可以坐? 哈维克回头,目光落在闫凯身上,因为戴着tຊ帽兜,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从未见过其他雄虫拥有这样的颜色,以至于每次对视的时候总有一股说不清的违和感。 这只雄虫既像自己的同类又不像,这种感觉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明明就站在一群虫中间,离自己也不过半臂距离,他却觉得这只虫始终剥离,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 哈维克微微蹙起眉头,他不喜欢思考太多问题,所以一点也不想知道闫凯的过去,同样也不想他继续探究隆科达的过去。 那些丑恶,埋在雪里就好。 反正,注定了分离。 哈维克沉默半晌:“闫凯,隆科达对于你来说可能残忍又冷血,但它并不是只有至暗.......我嘴笨,说不出漂亮的话,却仍希望你能够记得隆科达的雪洁白无瑕,隆科达的风不是常年凌冽,隆科达的虫民.......也不冰冷,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虫族的一生漫长,记忆总会在时间的消磨中渐渐淡忘。 哈维克不需要雄虫记得自己,但不想让他忘记在虫族大陆,有一片白色的土地,叫做隆科达。 这只年轻的雌虫抬起头,视线落在熟悉的街道,这个被黑暗浸透的城市,不管有多糟糕,他心中仍充满热爱,将它视作自己的荣耀,愿意化作利剑坚守到最后一刻。 只是百年之后,也不知道它还在不在。 毕竟雌虫们在决定起义之时,就已经做好了殊途同归的准备。 闫凯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哈维克,莫名觉得悲戚,忍不住伸手拉了他一把:“你别多想。” 哈维克无所谓的撇撇嘴:“我脑子都没指甲盖大能想些什么,倒是你别多想,难得出来,该玩玩该吃吃,等下大典结束,我先带你去美食一条街溜溜,隆科达也有不少特色东西。” “行,我们往那边走?” 闫凯没有拒绝,雅尔塔今天忙得很,肯定没空管他。 “当然是跟着虫少的队伍走啊!” 哈维克比闫凯高,跳起来朝两边都望了望,指着南边的队伍道:“这边。” 闫凯连忙赶紧跟上。 但由于虫民实在是多,队伍才初见雏形,周围已经乱成一片。 “该死!谁踩掉了我的鞋子!” “我的帽子!谁拿走我的帽子!” “巡逻兵!这有个贼!趁乱偷老子钱包!” 领头士兵看场面越发不受控制,重新又派出一个小队,直接起飞到半空,指挥着虫群朝南北两边疏散。 领头士兵则继续举着喇叭维护现场的秩序,像个城管大叔。 “动作快,麻溜点跟上队伍!看好自己的虫崽!西南方向那个白毛,对!说的就是你!看好自己的崽!保持一定距离!那边,红头的那个!就是你!别挤!让虫崽走前面,别给他踩扁了!” “喂喂喂,那边做什么!城区禁止飞行!这崽的雌父在哪儿?赶紧把你那蝴蝶崽收起来!注意秩序!注意秩序!除了巡逻兵虫崽也不许飞!” “咋回事啊!这小崽怎么还飞!怎么那边也有!信不信老子给你们一网兜!” 然而虫崽毕竟是虫崽,哪里会真的听话,挥着小翅膀在雌父和亲友的肩头飞来飞去,周围的虫倒也没说什么。 祭祀大典一年一回,这一天只要不是太过分,小小的不守规矩,都可以被原谅。 隆科达的新生儿并不多,士兵们只是觉得无奈,并不生气。 领头士兵板正表情警告道:“得得得,别飞太高,等下被风吹走了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小虫崽像是不满对方看不起自己,气鼓鼓道:“才不会,我已经是隆科达的勇士!” 跟着一道的小虫崽们都捏起了小拳头,表示抗议。 领头士兵忍俊不禁:“瞧瞧这口气,翅膀都没长齐还勇士,学会保持平衡再来吹牛吧!” 小虫崽不服气,晃晃悠悠的想要飞过去证明自己,结果真的被袭来的寒风吹了一个趔趄,哐一下直接撞在闫凯脑壳上。 他的翅膀确实脆弱,还不足以保持平衡,眼看就要坠地,被闫凯一把抱住。 小虫崽知道自己闯了祸,捂着额头可怜兮兮的道歉:“对不起。” 闫凯捏着手里的小肉团,根本没有一点生气。 幼崽都可爱,更别说这个颜值逆天的种族。 手里的小东西,白皮大眼金色小卷毛,有点像西方的爱神丘比特。 ”我没事,你感觉怎么样?晕不晕?” 闫凯看着他额头肿起来的大包,别给磕出脑震荡。 小虫崽瘪着嘴,眼眶微微泛红,抽了下鼻子,被他倔强的忍住:“我,我,我已经是五个月大的虫崽,一点都不疼!” “小勇士?” 闫凯笑道。 小虫崽用力点头。 “勇士也会怕疼,疼就是疼,想哭就哭。” 小虫崽嘴角都快挂到下巴,但还是没让眼泪落下来。 闫凯不知怎得有些心疼。 这些小东西从出生就被扼杀天性,隆科达的思想是从根就开始的扭曲。 “诺尔!你没事吧!” 一只金发雌虫慌慌张张的从大堆虫群挤出来,对小虫崽喊道。 “雌父!”小虫崽一头扎进雌虫的怀里,委屈巴巴:“这么,这么大的包!” “该的你!” 金发雌虫将小虫崽紧紧按在怀里,对闫凯弯腰致歉:“这个先生,非常抱歉,我的虫崽冲撞了您。” 闫凯摆手道:“我没事,”弯腰对小虫崽道:“要是头晕一定要告诉你的雌父,知道了吗?” “唔——” 小虫崽贴在金发雌虫怀里哼唧唧。 金发雌虫摸了摸虫崽的额头,对闫凯道:“这位先生,现在不方便说话,这是我的名片,请您一定要收下,若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到托斯利亚商会找我。” 闫凯目光微闪,望着名片上的徽章,横于利剑上的秤杆,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伸手接过,轻声道谢:“谢谢。” 金发雌虫朝他挥了挥手,再次道歉:“真的非常抱歉,但是我现在不得不过去,那边还有我朋友的虫崽需要照看。” “我没事,别放在心上。” “请您之后一定要与我联系。” “好。” 闫凯心想,当然。 金发雌虫再次鞠躬之后,抱着小虫崽艰难的重新绕回原来的队伍。 哈维克静静盯着雌虫所在方向,托斯利亚商会,是隆科达最大的商队,也是目前在这场起义中最后一个保持中立态度的贵族........ 闫凯将名片塞进口袋,摩挲着边沿,转身,正好对上哈维克平静的视线。 他们没有说话,但彼此心里都是了然。 “走吧,别掉队了。” 闫凯上前两步走,走到雌虫身侧, 极为小声的道了一句。 “哈维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隆科达。” 包括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一切。 不管未来如何,生也好,死也罢,闫凯都愿意给这只雌虫一个力所能及的承诺。 他值得。 哈维克脚步微顿,随即又恢复正常,跟上队伍。 在心里无声回应:好。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整个广场的虫群全都疏散。 领头士兵又开始举着喇叭喊:“现在准备放云梯,等下跟着小红旗士兵,别乱窜,不然全都给你们抓去蹲大牢!” “您可真能废话,赶紧开起来,等下上去还要时间,只剩下一小时还叨叨啥!” “可不是,耽误了吉时先把你关起来!” 领头士兵放下喇叭,对着天空打了个手势。 闫凯看着天上什么都没发生,不解的问哈维克:“准备做什么?还有云梯是什么?” 哈维克拉着他往前凑了凑,声音难掩激动:“你等着看就行,要我说还得是首领,之前老王虫执政的时候我们可从来没享受过这个待遇。” 闫凯心里正好奇,头顶就罩下来一片暗影。 他抬头,瞳孔微微放大。 这简直就像科幻大片现场。 只见四台人形机甲飞跃而来,大约10米高,通体是冷峻的黑色,关节灵活的好似真人,每一步都威风无比! 试问哪个男人不爱! 闫凯两眼放光:“这也太酷了吧?” “这都是最普通的民事专用,明年六月份有阅兵仪式,要是.......”哈维克顿了顿,继续道:“到时候你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战斗机甲。” 闫凯看着那些高大的机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点了点头:“总有机会的。” 闲话间,四台机甲分散在广场四角,沿途一路丢下N个正正方方的盒子,码成整齐的一排,然后不知道按了什么开关,盒子开始自动拆分拼接,变成一个个位置,机甲速度极快,一层层往外叠高,两三分钟功夫,整个广场就被环绕成一个巨大的圆弧型看台。 大型体育馆的既视感。 闫凯不由睁大了眼睛:“有点高级啊?” 哈维克颇为自豪:“这算什么,隆科达有趣的小东西多得是,快点跟上,很快就能入座了。” 闫凯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跟着队伍往前移,等轮到他们的时候却被士兵拦下。 “两位你们的tຊ位置不在这里。” 哈维克疑惑:“不是所有虫都有座位,我们为什么不能进去?” 士兵朝他安抚性的笑笑,指着不远处解释:“你们的位置早就已经备好,只是刚才一直没找到你们。” 哈维克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隆科达贵族专区。 就在祭祀台下面,以中间楼梯为界限,分成左右两块半弧形区域。 哈维克震惊,指着自己的脸凑过去:“你看看清楚,没弄错吧?” 士兵朝他们笑了笑,别有深意的看了眼闫凯:“首领特别交代。” 哈维克秒懂,用手肘撞了下身边的雄虫:“哦呦,跟着你沾光,”转头又对士兵道:“谢谢。” 士兵礼貌回笑:“不用客气,职责所在。” 哈维克拉着闫凯朝反方向走去,摸了把鼻尖,小声道:“其实我觉得首领对你真的不错。” 说是奴隶,单独放出来不但没上链条,反而给个贵族区的位置,说没点特殊谁没信呢! 闫凯没有吭声,朝祭祀台望过去,巨大的虫神雕像静静屹立,与初来时见到的一样,强大但冷漠。 如同雅尔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