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染叼着烟,寒风凛冽,吹得火苗忽明忽昧。 玻璃门映照出他的投影,他依稀在等待什么,偶尔看一眼街道,偶尔又看一眼酒楼。 有二十岁出头的新婚太太和二代小姐经过那扇门,一大半驻足回望。 夜色浓郁。 霓虹灯火分明绵延了数十米。 整座城市却在他身后黯然失色。 像凝固的灰色调。 他是唯一灼目的光。 “是周公子!”二代小姐扬下巴。 “华菁菁的未婚夫。”新婚太太小声,“华家走下坡路了,可终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早该订婚了,周家不太积极,如果赶上华家鼎盛时期,华先生威风赫赫的,不至于拖这么多年。” 二代小姐感慨,“周夫人是李氏家族的长女,最精于算计了,她花费大价钱抚养陆宴辞,是替周公子保驾护航,包括耿家,统统是垫脚石罢了。” 陆宴辞睫毛扑簌了两下,也望向桑染。 他恰好背过身。 融于无尽无休的灯与雾的深处。 周夫人的娘家和新郎祖父有来往,婚宴之后新郎父母邀请她去李府做客,她原本打算带上陆宴辞,耿世清主动提出送陆宴辞回周家,周夫人同意了。 桑染站在大门和墙壁的夹角处,是一个盲区,周夫人四处找不着他,新郎家又催得紧,她只好匆匆上车。 “禧儿,你哥哥去抽烟了,你记得告诉他,我今晚不回老宅。还有,你坐世清的车。” 坐耿家的车,不许坐桑染的车。 陆宴辞明白周夫人的弦外之音。 车前脚驶离,桑染后脚迈进大堂。 耿世清正在死乞白赖缠着陆宴辞,“我爸妈是你未来公婆!马上订婚了,你都没登门拜访过,你懂不懂礼貌——” “妹夫。” 门外冷,门里热,桑染解了西装扣,走到耿世清面前,“禧儿的年纪小,又是初次当儿媳,她没礼貌怪我管教不周,你何必失了男人气度呢。” 耿世清从骨子里发怵桑染了,他连连称是,“大哥怎么会管教不周呢?禧儿是好姑娘,是我脾气不好。” “你哪里是脾气不好,是喝醉了,醉酒的人难免一时失控。” 桑染铺了台阶,耿世清自然下去,“我酒量差,确实醉了,谢谢大哥体谅。” “既然喝醉了,你早点休息,不用送她了,交给我吧。” 耿世清的笑容要多僵有多僵。 第76章 订婚以后,别找我了 桑染无视耿世清的反应,偏头问陆宴辞,“你回周家,还是回学校?” 她掀眼皮,又垂下,“回周家。” “去车上等。” 陆宴辞如获大赦,拎着裙摆跑开。 她实在不愿意和耿世清独处。 躲一天,是一天。 “大哥,我主动提出送禧儿回家的,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我无法和周伯母交待啊!” 桑染一张脸寒气逼人,“妹夫认为她坐我的车不安全?” “不是...”耿世清没辙了。 他太专横霸道。 软硬不吃。 气势又强悍。 耿世清暂时没胆子和他犟。 桑染面无表情上车。 陆宴辞弯着腰解开高跟鞋的绑带,又摸背后的拉链,拉链绞住发丝,揪得她头皮疼,她五官皱在一起,哀求的眼光,“哥...我头发。” 男人攥住拉链,一根根择开,长发缠绕得乱七八糟,瞎成一个小疙瘩。 陆宴辞闻着他西装的酒味。 隐隐有脂粉香气。 是她的。 在宴厅休息室沾染的。 桑染拆了一包消毒湿巾,扳正她脑袋,擦拭耿世清吻过的地方。 “嘴呢。” 陆宴辞摇头。 男人指腹摩挲她嘴角,“这里。” 她仍旧摇头。 桑染把湿巾丢在垃圾袋里。 陆宴辞安安静静坐着。 耿家的车交错而过,司机鸣笛,桑染和耿世清同时降下后车窗。 “大哥,有劳您了。”他假惺惺,瞟陆宴辞,心里懊恼。 本来今晚是天赐良机,桑染横插一杠子,害得他失去良机。 只要睡了陆宴辞,生米煮成熟饭,看她还矫不矫情,嫌不嫌弃他! “妹夫客气了。”桑染手肘支着窗框,也算给他情面,“顺路而已,何必白白折腾你一趟。” “大哥,耿家已经备齐聘礼了。”耿世清迫不及待,“我明天登门下聘。” “明天我不在。”桑染点了点太阳穴,“订婚宴当天送到老宅吧。” “那订婚宴之后...禧儿住哪?” 耿世清的企图昭然若揭,陆宴辞心脏一抽,手发麻。 “你想接去耿家住?”桑染似笑不笑的。 “不出意外,早晚是夫妻了。”耿世清大言不惭,“朝夕相处培养感情嘛。” 桑染认真思索着,他沉默一秒,陆宴辞的心脏拧巴一秒,如同一个世纪漫长。 “我和你伯父伯母商量一下,他们同意,我没意见。” 陆宴辞闭上眼,死死地抠住座椅皮。 “你不管我了?” 她小声问。 桑染似乎没听清,又似乎故意不回答。 “大哥同意了,伯父伯母一定同意。”耿世清激动得结巴了,“我收拾一间客房,禧儿适应了,我们再搬一个屋睡。” 红旗车速慢,耿世清的车拐了个弯,消失在视野。 陆宴辞又重复了一遍,“你真不管我了?” 桑染轻声咳嗽,司机升起挡板,隔开前后座。 “耿世清是疯子,耿阿姨什么都顺着他,我不要住耿家。” “你可以求助耿先生。”桑染脸上没有一丁点起伏,窗外夜色浓厚,遮得他一双眼也晦暗不明。 陆宴辞的心凉了半截,“可是耿先生不常在家,耿世清对我做了什么,耿夫人替他瞒着,耿先生会相信我吗。” “订婚仪式之前,我会和耿先生打招呼,多关照你在耿家的生活。” 她心彻底凉透了。 “订了婚,你别找我了。”55层的摩天大厦从车窗掠过,陆宴辞沙哑着嗓子,“我有麻烦,也不找你。” 桑染虚握着拳,抵在人中,眼神有些空,定格在挡板上,分不清是瞧什么,“嗯。” 陆宴辞浑身止不住抖。 他伸手摁按钮,挡板缓缓落下。 司机调好后视镜的角度,“周先生,华小姐的电话,打了两次。” 桑染态度不大好,“怎么不叫我?” “我以为您不方便...”司机对于桑染和陆宴辞之间见不得光的关系,是门儿清的。 周夫人旁敲侧击撬过司机的嘴,没撬开。 就像周淮康的同僚从程衡波的口中挖消息,挖不出一个字儿,一样的道理。 雇主在哪个小区安置了第二个家,嗜好什么,和谁来往密切,司机全部晓得。 有不少富太太收买丈夫的司机,打探小情人的住处,反监视对方。 所以桑染经常自己开车,防止司机去周夫人那里告状,他总是保持三分警惕,不完全信任身边的下属。 华菁菁的来电是21点27分。 “我母亲心肌梗死,在去医院的途中。”电话里是救护车尖锐的鸣笛,“你那边婚礼结束了吗?” “结束了。”桑染蹙眉,“去哪家医院?” “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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