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将她两只手一推,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将手伸到眼前一看,指上是殷红的血,一双眼变得阴翳狠戾,死死盯着她,从牙齿里迸出一句话:“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爪子给剁了!” 翩翩吓坏了,两腿一曲一伸地往后退:“我……我……”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刻,她恨不得钻进地缝中,或者变成一缕青烟飘走,再不济直接晕死过去也行。 见她一直往后退,裴湛伸手就要抓她,翩翩心乱如麻,骇怕落他手里没有好果子吃,直接爬起来往后退,哪知身后就是那个滚在地上的匣子,她脚一崴,一个不妨,人就往后栽去,裴湛瞳孔一缩,飞快扑过去。 她的身后是那个小几,几案上摆着茶具,紫砂壶里还有着滚烫的开水。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她的后脑勺已磕在了几案角上,几案被撞得摇摇晃晃,紫砂壶眼看就要朝着她的身子掉落下来。 翩翩疼得“哎哟”一声,今日,她已十分疲惫,整个人脑海里绷着一根弦,多重刺激令她虚脱的身子无法承受,她如愿昏迷了过去。 裴湛一只胳膊将她一搂,另一只胳膊长袖一拂,那紫砂壶里的一壶热水尽数洒在他的胳膊及衣袖上。 …… 裴湛都傻眼了,短短的时间,竟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事情。 那壶热水多半浇在他的左胳膊上,上次被她咬的地方尚未痊愈,如今又因她雪上加霜。 裴湛咬紧下颌,沉沉磨牙,整个人戾气四溢。 …… 翩翩也只是短暂的昏迷,当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卧在一方软榻上。 她眨了眨眼,脑子一片混沌,竟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刚想起身,就感觉后脑勺一阵钝痛,她又无力地躺下去,用手摸了一摸,后脑勺鼓了一个包。 原来,她还在马车上,这马车远比她想象的阔大,最里侧设着一张短榻,用帷帐隔了起来。 待身体的无力感过去,她才撑着胳膊,慢慢爬坐起来,悄悄掀开帘子一看,马车已经驶入了皇城第一街,雨也停了,马上就快到府了。 她慢慢穿好鞋子,掀开那帷帐,就见裴湛闭眼坐在一侧的软座长凳上,看不出表情,只是脸上那一道划痕尤其明显,翩翩有些心虚。 地上一片狼藉,紫砂壶还滚在地上,但她的……角先生不见了,她也不敢再问了。 她把紫砂壶提起来,放在黑檀小几上。 又轻手轻脚地越过裴湛,挪至马车门边,敲了敲马车壁,门上有一扇小窗,翩翩见翠玉同玄影一起坐在马车长椽上 她穿了蓑衣,裹得严实,这马车外檐梁也不短,瞧着也不狼狈。 翩翩心头略喜,让玄影将马车往路边一停,她和翠玉走回去,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她可不想让人见到她坐了世子的马车回来。 玄影将马车停稳,翩翩打开门跳了下去,连头也没回一下,闭着眼的裴湛倒是睁开了眼,眼底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翩翩归府后,胆战心惊了两天。 两天过后,她反倒镇定下来了,她是要认真想一想,自己未来该何去何从了,这魏国公府,是很难呆下去了。 她侥幸得以逃脱花楼,因着这一段灰色经历,她没有过成亲的念头,她已非完璧,也知道大齐的风俗,世间男子娶妻多看重处子之身,若已是残花败柳,是得不到男子尊重的,哪怕嫁了也很可能被扫地出门。 她这种情况,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做个妾,但她身上有些不合时宜的毛病,认不清自己的处境。 她当过妓子,骨子里却又清高,没多大本事,失了贞洁,又万万不肯做妾,她深觉像她这种拧巴矫情的人,就适合一辈子不嫁。 何况,男人这东西,着实没有什么可稀罕的,花楼里薄情风流、妻妾成群的恩客不知凡几,见过一些姐妹因为陷入情爱里而患得患失,或骗财骗色,她深以为戒。 可是,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如此大的玩笑。 当崔大夫说她终身无法有孕时,她没有太大反应,但劝她再嫁时,她是真的苦恼了。 她一边贴着花扇,一边忧愁地想,让她嫁人可比登天还难,她不认为自己能在短时间内成功嫁出去。 可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路,她的身体等不了太久,而且,她手里除了一张假籍书,连路引、钱财均无。 她想回西北,可那边战乱刚止,还有不少流民乱窜,并不安全,大齐朝为了治安出了律令,寻常百姓想要离开常住地必须有正当的理由。 仔细想想,大齐朝这么大,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但她若是嫁人了,就不一样,她可以跟随夫君离开。 第48章 遐思 七月初五,是国公府姑娘们给太夫人请安的日子。 翩翩早上拾掇好,便和翠玉去了鹤寿堂。 等她到了鹤寿堂,发现楚菡儿、裴筝、裴筠都在,就连三夫人屈氏也在,身旁还站着一年轻的俊秀男子。 她仔细一看,那男子正是那日与她相撞的安文玉。 翩翩给老夫人问安后,又给三夫人屈氏问了安,便站到一边去了。 刚抬头,就与安文玉的视线撞上了,翩翩一愣,那安文玉嘴角含笑看着她,又赶紧收回了视线。 安文玉不是第一回来国公府,他来国公府的次数还算多,只不过每回都是和三老爷一起。 他为人活络,每次来出于礼貌和尊重必拜见太夫人。 这次他先三老爷一步回来,从海外带了些宝贝,前几日来府上的时候太夫人去了寺庙,因此也没见着。 只见他落落大方道:“太夫人安好,距晚辈上次见您,更觉矍铄奕奕。” 太夫人笑容满面,“玉哥儿这张嘴可太能说会道了。“又仔细打量他,对着三夫人说道:”你这个外甥是个好样的,人有本事不说,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俊逸出彩。” 太夫人也没夸大其词,安文玉今年十九岁,他身高颀长,俊貌非凡,许是走南闯北见识颇多,眉眼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和潇洒之气。 三夫人屈氏看着安文玉,听着太夫人的赞扬,语气里也带着些许骄傲:“玉哥儿从小独立懂事,长大也不让人操心,我姐姐姐夫泉下有知,也放心了。” 太夫人点点头。 那裴筝却撇撇嘴,自安文玉进门,她就没正眼瞧一下,不过一商人尔,在大齐朝,商人身份低下,这安如玉又无父无母,若无三老爷提携,他连进国公府的门都不配。 这时,安如玉说道:“晚辈这次出海,淘了一样好宝贝,特意送来孝敬太夫人。”说完,几步上前,将自己从海外寻回来的宝物双手呈给太夫人。 原来是一副叆叇,又称老花镜,水晶镜面,配以绫绢系于脑后。 安如玉解释道:“海外不少老人眼睛花,视近物模糊,多用这叆叇,使用后则明,我听姨父说起过,太夫人也有些微眼花,文玉无意间淘到此宝贝,觉得正适合太夫人,因此特意送了过来。“ 太夫人惊喜道:“这叆叇我也曾听人说过,只是一直无缘得见。玉哥儿有心了。秀华,来,帮我戴上试试。” 盛姑姑忙上前,帮太夫人戴上叆叇,众人皆好奇的瞧着。 戴好后,盛姑姑又找了一卷书来。 太夫人戴着老花镜翻了翻书,连连点头:“果然不错,往日里我老太婆想看书,也只能让小丫头念,现在好了,有了这宝贝,我也不麻烦别人了。” 太夫人觉得颇新奇,又用一只手扶着框架,四处打量了下,又向裴筝招了招手,裴筝忙走上前。 太夫人仔细看了看裴筝,笑道:“你这丫头,让底下人给你熬点汤泄泄火,往日里祖母也看不大清楚,今日一瞧,你这脸上的面疱还没消呢。” 裴筝脸一红,跺了跺脚:“祖母——”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那裴筝脸红之余,飞快瞥了一眼安文玉,这一眼看完,又接着看了一眼,只见这安文玉果然面容俊美,身姿挺拔,身上的服饰也很考究,腰上挂的美玉一看也不是凡品,不知怎的,心里颇有些意动。 之后,安文玉又给大家讲了些海外的见闻,大家听了津津有味,太夫人又向安文玉问了问三老爷的境况,一时大伙也就散了。 只楚菡儿陪着太夫人。 原来楚菡儿打定主意从太夫人和大夫人身上着手,每日里做点心、吃食侍奉二人,衣食住行无不尽心,国公府上下对其赞不绝口。 大夫人楚氏本就心疼自己的侄女,见楚菡儿这般可心,多次拉着她的手悄悄叹气,懊tຊ恼起自己的儿子来。 听闻自己的儿子这几日越发无状了,昨日里见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