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鸢却脑中灵光一闪，但终究似懂非懂，只好朝住持行了一礼。

住持双手合十向她回礼。

“阿弥陀佛，执念散尽，方能涅槃。”

赵秉文看着住持奇怪的行为，却不知这话是对谁而说。

定定站了半响，他转身高声对寺中道：“滕玉鸢，如若此时不回，永安王府永无你立足之地！”

隔日，大婚至。

赵秉文的迎亲队伍声势浩大，比之当年她入府，不知热闹几凡。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感慨这盛大场面。

一身喜服的赵秉文骑于高大白马之上，修眉凤目，芝兰玉树。

滕玉鸢抬眸看着身着喜服的赵秉文，心里却只剩一片麻木。

花轿行到一半，突然有激动兴奋的声音遥遥传来。

“迟家军凯旋归来！”

“迟家军凯旋归来了！”

这喜讯迅速在百姓间传播，越来越大的声音逐渐盖住赵秉文迎亲的唢呐声。

“迟家军凯旋归来，快去城门口迎接！”

滕玉鸢一震，耳边似有军中的哀歌响起，无数阵亡的同袍面容划过她眼前。

“梅落南山畔，亲人远望，千里风霜，星月伴我还乡……”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铜铃声响起，一滴眼泪划过她颊边。

将士们！我们回家了！

随着这念头一起，滕玉鸢的魂体逐渐消散，蓦然化为一片虚无……

第10章

百姓们纷纷往城门口涌去，堵住了迎亲队伍的路。

卢风忙看向赵秉文：“王爷，我们要不要……”

赵秉文面容冷漠地吩咐：“继续往前。”

迎亲队伍继续往前，但还未前行多远，两队御林军疾步而来拦住赵秉文。

随着训练有素的御林军站成两排，明黄的龙辇从街道出现。

赵秉文眉目紧皱，下马行礼。

皇帝顾玄从轿辇上走下，神情严肃而冷厉。

赵秉文唤道：“参见皇兄！”

顾玄看了眼赵秉文身后喜气洋洋的队伍，脸色越发难看，他没应赵秉文的话，而是对着一旁的侍卫下令：

“来人，给我将他这身衣服扒了！”

几个御林军随之上前，赵秉文一退，冷声道：“皇兄这是作何？”

顾玄见他还想反抗，勃然震怒：“赵秉文，你敢抗旨？”

赵秉文动作一顿，红色喜服被脱下，又被套上一件白色外衫。

待换好后，赵秉文定睛一看。

——竟是丧服。

这是要他为迟家军守丧？2

赵秉文眉眼染上怒意，然而顾玄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吩咐道：“带走！”

赵秉文被强行带往城门。

大军得胜归来的号角已经响起，远处烟尘漫天，那绵延的军队越走越近，直到停在城门前。

全军倏地跪下，黑压压一片声势惊人。

赵秉文这才发现，军队最前方的竟是身坐轮椅的迟靖，他身旁，站着自称迟捷的那年轻小将。

蓦地，原本浑身散发着冷意的赵秉文心中不安涌起，他抿紧了唇，心跳越来越快。

看见顾玄，神色悲哀的迟靖从轮椅上撑起，强撑着跪在了地上。

“回禀陛下！迟家军此次歼灭敌军近五万，羌国大将军拓拔炎被我方斩首，十年之内，羌族不敢再犯！”

“迟卿快起……”顾玄不顾帝王之仪快步走过去抬手将人扶起，神情沉痛。

迟靖却再次深深一拜，整个身体都几乎埋在地上，嗓音嘶哑。

“我方牺牲士兵两万八千人，主将滕玉鸢斩首拓拔炎后，中箭而亡。”

“我迟家军众将士不负皇恩！不负百姓！不负天下！”

话落，顾玄身后的赵秉文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下一瞬，他不可置信地扬声道。

“什么主将滕玉鸢中箭而亡……迟靖，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

顾玄怒喝：“混账，你给我闭嘴！”

赵秉文血气翻涌，呼吸粗重。

他如同一头被惹怒的豹子，煞气四溢，瞳仁红得吓人。

“滕玉鸢明明在镇国寺，我这就去将她带回来让你们看看……”

突然，一阵空灵而悠远的铜铃声响起。

跪在地上的黑压压的士兵们渐次散开，露出一条道路。

接着，就见八个将士抬着一副纯黑的棺木，缓缓走上前。

而那铜铃声，正是由挂在棺材四角的招魂铃传来。

他们庄严而肃穆，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却又缓慢，似乎怕惊扰了棺中之人。

随着清脆铜铃声渐逼近，赵秉文连呼吸都屏住！

难以言喻的惊惧如潮水般涌进身体，心脏像是被细细的丝弦一圈圈缠紧。

这时，走到最前方，抬棺将士们扑通一声跪下。

众多粗豪的汉子们脸上却溢满泪水，声带哭腔。

“陛下！元帅！我们带玉鸢将军回家了！”

第11章

赵秉文只觉眼前一阵眩然，他脸色变得比身上那领华贵的丧服还白的令人刺目。

一个又一个不曾细想的细节在他脑海中闪过，可他却固执的不愿相信。

“我不信，滕玉鸢绝不可能在里面，你们全是骗子，滕玉鸢你给我出来……”

他想要上去打开那棺材，却被一群神色愤怒的将士拦住。

赵秉文不管不顾想要动手，顾玄一声爆喝：“将永安王给我拿下。”

就在这剑拔弩张至极，一道冷然的嗓音传来。

“将棺材打开！”

——竟是迟靖。

将士们不可置信地望过去，失声道：“元帅！”

迟靖又说了一遍，喉头微微发抖，声音却变厉：“打开！”

就连顾玄亦不忍道：“迟卿不必顺这孽障的意，我这就将他抓起来……”

迟靖微微摇头，又抬手对身后的迟明修示意。

迟明修叹了口气，走上前带着喑哑难抑的腔调道：“堂姐，得罪了！”

沉重的棺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森冷至极的气息率先传出。2

随后一张毫无血色却又美得惊人的脸露出在众人眼前。

滕玉鸢静静躺在棺木中，仿佛只是睡着。

她的身下是一块完整而巨大的冰，边上撒满不知名的花草，左侧则是断裂的红缨枪。

领头的将领抹了把眼泪，解释道：“这是为了保住玉鸢将军身体不腐从边疆冰川上挖的千年玄冰和草药。”

赵秉文仿佛听不见他们对话，只红着眼死死盯着棺木中的那张脸，下一刻，他身体猛地一晃，想要上前抬手抚上滕玉鸢。

而迟靖，终于第一次动手。

就算是残了，他也是曾经的楚国战神，赵秉文十五岁就带兵上战场，自然也不甘示弱。

只是两人手刚碰在一起，就被顾玄喝道：“你们都当朕死了吗？”

赵秉文是个疯子，迟靖却不能不管不顾，他稍一怔然的瞬间，赵秉文便触碰到了滕玉鸢。

一股侵入心中的寒意从赵秉文指尖传来，那绝不可能是活人会有的温度。

他一只手捂住胸口，身体颤抖厉害，整个人跪倒在棺材前。

“滕玉鸢，别耍花样，你不是想要头发，想要学琴，想要学画，我都答应你，你给我睁开眼……”

棺中的人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赵秉文继续撕心裂肺的凄厉诘问：“你不是说本王想要什么你都能办到？你说话啊？”

迟靖眼中带上深切恨意：“你想要她说什么？你不是从不愿与她说话？她根本就不喜欢弹琴也不喜欢画画！”

赵秉文置若罔闻，发出一声低哑的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滕玉鸢，你这个骗子！”

迟靖握紧双拳，深深吐出一口气，对着顾玄道：“陛下，求陛下允许臣妹玉鸢与永安王和离，臣想将玉鸢葬回迟家祖坟。”

赵秉文猛地抬头，眼里是瘆人的执拗，却又夹杂着几分无助。

顾玄看着眼眸猩红的赵秉文，沉默片刻，闭上眼吐出一个字：“允！”

迟靖跪下：“谢陛下！”

顾玄一抬手，示意御林军将赵秉文带走。

赵秉文却紧抱住滕玉鸢，就在士兵靠近他时，他突然身子一倾，嘴里喷出一口鲜红的血。

那血顺着棺木边缘缓缓流下，所有人俱是一惊。

赵秉文却一把将人抱起，跌跌撞撞就要跑。

众人想要拦住他，却见赵秉文走出两步便软软倒了下去。

只是倒下去时，他却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护住了滕玉鸢。

第12章

待赵秉文再次醒来，两只手上已被包上厚厚纱布。

一旁等候多时的顾玄松了口气。

因为赵秉文将滕玉鸢抱的太紧，为了不伤害到滕玉鸢的尸身，便只能卸了赵秉文的腕骨。

想到这事顾玄就觉得气血上涌，人活着不珍惜，死了却做出这般模样。

“赵秉文，你真是……”

话说到一半，就见赵秉文倏然起身平静地打断他：“皇兄，我这就去镇国寺接滕玉鸢回来。”

顾玄一滞，不可置信道：“你去干什么？”

赵秉文神色从容：“去接滕玉鸢！祈福三月，如今大军凯旋，她也该从镇国寺回来了！”

顾玄定定看着他，眼神惊疑不定。

“可是滕玉鸢已经为国捐躯……”

此话一出，赵秉文嘴角猩红流出，再次呕出一口血。

下一秒，他抹去嘴角血迹，神色严肃：“皇兄莫要胡言，我这就去将她带回来！”

顾玄神色大变，对身边侍从道：“快传太医！”

紫薇殿内，一群太医战战兢兢。3

半晌后，太医院院正抖着白胡子对顾玄道：“陛下，王爷或许是受到王妃去世的冲击，一时难以接受，所以大脑为了保护自己，便选择性遗忘了王妃去世的事实。”

“但王爷的心脉还是受到了极大的损伤，万不能再受刺激！”

顾玄问：“他的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后才犹豫道：“短则三五日，长则几年也未可知。”

顾玄勃然怒道：“朕养你们何用？”

太医们尽数跪下：“陛下息怒。”

一名年轻太医道：“陛下，找到药圣南农或可使王爷尽早恢复，只是药圣素来四处云游，行踪不定……”

顾玄一怔：“安排下去，遍寻九州，请药圣至我大楚。”

太医们离开后，顾玄身边的内侍小心翼翼道：“陛下，七日之后，便是永安王妃出殡日，可太医说王爷不能再受刺激……”

顾玄沉默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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