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这样不好的事,老鸨自然是希望客人们都不要再围观,各自回去睡觉。但客人们正好奇着,便谁都没有回去,萧景也趁机说道:
“老鸨,你们怎么搞的,这哪是花魁啊,这整个一杀手嘛。我知道了,你是觉得我们员外有钱,想谋财害命,是不是?” 萧景这“谋财害命”的说法一出来,客人们都群情激愤了,纷纷质问老鸨,让她马上回答萧景的问话。 老鸨回道:“这位小爷,你想哪儿去了?我们红玉轩哪是做一锤子买卖的地方,把龙员外杀了,抢他身上那点钱,让红玉轩发生命案,自已手上沾了人血,然后红玉轩被官府查封,我自已被官府抓去砍头,我不有病吗?” 萧景道:“那你说,这花魁娘子为什么持剑想砍我们员外?” 老鸨支支吾吾地,又急又怕,她虽然江湖经验老到,但似乎也没碰到过这等场面。 这时,田虎挺了挺胸,道:“都别说了,先进去看看吧,在这儿吵,能吵出什么名堂。” 于是,田虎壮着胆子,持了一把刀,叫上几个打手,走在前头,宋慈等人和其他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客人,也跟了上去。 暖香阁的门虚掩着,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百花香,百花香。”田虎试着叫了几声。 里面还是没动静,绝无一点声响。 田雄便持刀再走进一点,又喊了几声,还是没动静。再往里进,过了前半间,探头一看,只见里屋的床上,百花香手持宝剑,平平稳稳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而且听那轻微的鼾声,似乎还睡得很沉,很香,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众人看到这诡异的一幕,都傻眼了。这时,周辕突然大喊一声,道:“这是梦游。方才那花魁娘子,举剑来砍我家员外,恐怕不是故意的,而是游魂作祟,他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这会儿又继续躺下来睡着了。” 宋慈道:“原来如此。这病医书上倒是看到过,如今看来,这病是真有啊,居然还被自己撞上了。” 客人也纷纷发言,说这病实在吓人,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女人,会患这等可怕的病症,这以后谁还敢跟她睡,穿山甲都得把头缩起来。 老鸨安慰大家道:“没那么邪乎,就今晚这一次,估计是今晚头一回接客,紧张了。再说了,有病我们就治病,把病治好了不就没事了吗?” 老鸨大概会请郎中来为百花香治病,这个宋慈他们也早就料到了,于是,宋慈接着问老鸨道:“老鸨,这病连医书上都很少见,你们这地方又不大,估计没有郎中能治这个病吧。” 老鸨道:“我们这儿的潘郎中医术高超,善治各种疑难杂症,等天亮了,我便去请他,你们尽管放心便是。” 说完,老鸨轻轻走近百花香,喊了几声,但百花香似乎睡得很熟,未被唤醒。 老鸨见百花香睡得沉,也失去了耐心,便干脆走上前去,将她摇醒了。 百花香睡眼惺忪的,问:“怎么那么多人,这是暖香阁,你们都进来作甚?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百花香说到这儿,眼睛才往自已手上一瞥,看到手中宝剑,又惊又怕,尖叫一声,便把宝剑扔在了地上。 “哪来的宝剑,我手上怎么会握着把剑呢,是谁要害我?”她惶恐地问。 宋慈跑过去,一面把宝剑捡起,一面说:“这是我的剑,你别乱扔啊。”说罢,又叹气道:“想我龙某游历四方,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识过,唯独没见过你这种睡中砍人的,这是曹操转世还是怎么的?” 老鸨只好又一个劲地冲宋慈赔罪,道歉,转头又问百花香:“百花香,你是不是故意的?我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百花香满脸委屈:“你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我到底怎么了?” 老鸨气愤道:“你看看你手上的剑,难道不是你趁龙员外睡熟,偷了人家的剑,想要杀死他吗?” 百花香道:“什么?我想杀死员外?你可不能这样冤枉我,你问问员外,我们俩睡前可好着呢。” 于是,老鸨又问宋慈道:“员外 ,你们俩睡前一切安好是吗?” 宋慈道:“睡前一切都好,我们喝了点酒,写了会儿字,有说有笑的,十分投缘啊。” 百花香接话道:“你们听听,是谁在污蔑我,说我要杀死员外的?” 田虎道:“没人说你要杀死员外,是你自已患有梦游。你也老大不小了,你难道不知道自已有这毛病?” 百花香道:“我来红玉轩以前,都是独睡闺房,也没人告诉我,我自已也不知道啊。” “哎呀,算了算了,你可把我们红玉轩给害惨了,”老鸨唠叨着,又回头跟客人们说,“大家散了吧,散了吧,想必大家也听清楚事情的原委了,这花魁娘子患病了,不要紧,今早我就去请潘郎中来,潘郎中如华佗再世,一定能医好百花香的病的。” 客人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便失了兴致,加上凌晨时分,人困马乏,便一个个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这时,宋慈又对老鸨说道:“老鸨,我打娘胎落地,就没被人这样吓过,你说吧,红玉轩是不是得补偿于我?” “什么意思?听员外的口气是想赔钱?”老鸨脸色阴郁着,声音有些发抖。 未等宋慈开口,百花香却道:“这样好了,奴家多陪员外一晚,这事就算了结了,员外也不要再继续纠缠鸨母了。” 老鸨没想到百花香会站出来替她解围,脸上划过一丝喜色。 宋慈回道:“你倒是想再陪我一晚,可我有几条命,能经得起你陪?” 萧景插话道:“员外,要不您把百花香赏给我,赏我一夜,怎么样?” 宋慈道tຊ:“你可真是色胆包天,你不要命了?” 萧景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再说了,这梦游发作有时,也不可能天天晚上犯病是吧。” 老鸨道:“龙员外,你怎么个意思,我倒同意这方案,就让百花香多陪一夜,员外本人也行,你手下这几个小爷也行,陪完之后,就两清,方才的不愉快也不许再提。我呢,等天亮了,就去‘仁寿堂’请潘郎中,把百花香的病给看了。” 宋慈道:“那就这样吧。不过这会儿你们先出去,我的兴致好像又上来了。” 老鸨道:“员外,你这会儿不怕了?” 宋慈道:“今天这病都已发过一回了,莫非还能连发两回不成?你们出去吧,我心里有数。” 眼看风波就这样过去了,老鸨也便催促着众人离开了。 众人一走,宋慈便让百花香躺在床上休息了,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着,闭目养神。百花香过意不去,想让宋慈上床来睡,自己坐椅子上,宋慈朝其摆摆手,劝其不要操心这些,心中只管牢记纸上看过的行动方案,其他莫管。百花香也便不再勉强。 萧景他们出了暖香阁,在冷香斋前站定了。只听萧景问老鸨道:“老鸨,早饭你们会提供吧?” 老鸨道:“这个何劳你们操心,自然是提供的。” “都提供些什么,说来听听。” “糍糕,馒头,胡饼,生软羊面,桂花糖饼,麦糕,乳酪,煎鱼饭,羊骨汤……应有尽有,随你们点。” “员外早饭喜欢喝黑豆浆,你们有没有?” “什么?黑豆浆?这还真没有。” “你们这儿没有不要紧,哪儿有磨豆浆的,你告诉我。” 老鸨道:“磨豆浆豆腐的当然有,但人家也没卖黑豆浆啊,这乌漆嘛黑的,谁喝啊,直接喝墨水得了。” “闭嘴。亏你还是红玉轩当鸨母的人,黑豆色黑而入肾补肾你不懂吗?员外上年纪了,又颠鸾倒凤地累了一夜,早上醒来当然要给他补补嘛。” “原来是这样啊,那是我考虑不周了。” “朱勇,你出去一趟,给员外买买看。” “那我去了?”王勇道。 萧景道:“现在去啥,鸡都没叫,狗都没起,进屋吧,进屋吧,再眯一会儿,等天亮了再去不迟。” 这样跟鸨母聊过之后,王勇天亮时出门就非常自然了,根本没人怀疑王勇出去干啥了,都以为他替宋慈买黑豆浆去了,其实他的任务是去找潘郎中。 虽然老鸨没有报出潘郎中的全名,但既然知道了他的姓,也知道了“仁寿堂”这医馆的名,要找也就不难了。 果不其然,王勇出门时碰到一个农夫,一打听,就知道了潘郎中“仁寿堂”的所在。 当时天刚蒙蒙亮,潘郎中的医馆还没营业,但王勇顾不得这许多,还是把医馆的门给敲开了。 潘郎中不满道:“你谁啊?知道规矩不?” “什么规矩?”王勇问。 “辰时才开馆呢,你那么早就敲上了,我不睡觉了?” “你不是郎中吗?难道你不出急诊了?百姓们碰上急诊,应该也是随时来敲你的门吧?” “外地来的是不?” “是啊,怎么了?” “急诊已交给我儿子在做了,我年纪大了,要安享晚年,好好休息。” 王勇也不说话,伸手往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郎中手里。 郎中这时的神情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只见他嘴角附近的那部分肌肉,中风似地抽动着,眼看着已经形成了一个微笑,又马上被拉了回去。但那部分肌肉好像“起义”了,根本不听话,最终还是控制不住,就干脆笑了起来: “急诊主要我儿子在做,但我呢,也不是说完全不做,看人,看缘分,你进来吧,早上风大,外面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