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一时静可听针。 徐元慎死死盯着沈琛迟,想从他的脸上看见些别的神情。 然而什么都没有。 沈琛迟只是嗤笑了声:“只要皇上高兴,臣便没有异议。” 说完这句话后,沈琛迟就丢开了手中长剑,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他回过身去,声音愈发冷了:“天下棋子众多,而她不过尔尔,臣,并不在意。” 话落,沈琛迟就往殿外走去。 大抵是步子有些大,扯得他心口的伤格外痛,里头的那颗心,亦是如此。 等他跨过门槛,就再也坚持不住,身形一晃栽倒在地。 …… 元明八年,二月初一。 郁氏殁,下葬皇陵,追封为德明皇后。 日子还是这般过。 沈琛迟大病一场,醒后更加冷血残暴,一切可疑之人也被他杀尽,徐元慎还是他手中的傀儡。 三年时光,弹指而过。 时进三月,正是春花灿烂时。 京州郊外的官道上,一列马车徐徐驶进。 守卫照例拦住,仰头喊道:“劳请下趟马车,外国使臣将至,入城者都需搜查。” 话落,一双纤纤玉手掀开了轿帘,先递出了一块令牌:“我是西风国派来的使臣。” 底下守卫听得这话,面面相觑。 西风国位居闳国西南方,也算实力雄厚,但却内乱了近十年,直到三年前老皇帝留在京州的质子回去继位,才稍有好转。 难道是无人可用,才派个女子进京朝拜? 在这紧要关头,他们不得不所做警惕。 有个守卫上前接过女子手中的令牌,仔细查看过后,望着下了马车的女子问道:“敢问姑……大人尊姓大名?我们需得对下名册。” 女子穿着烟紫色衣裳头戴,掀开帷帽纱帘,露出眉眼如画的面容。 她的声音清脆而清晰:“在下,宋云谣。”
第十七章 春风拂面而过,马车上西风国的旗帜在风中微动。 宋云谣站在马车前,等着守卫对名册与画像。 当中有个年长些守卫,拿着画像扫了宋云谣的好几眼。 他交还了令牌,格外困惑的说:“大人的姓名长相,属下总觉得眼熟,倒是有些像那位德明皇后,也就是从前的谣妃娘娘……” 说到这儿,守卫怔了瞬。 他慌忙抬头看去,就见宋云谣已放下帷帽的纱帘。 她动作极快地上了马车,徒留守卫在原地发怔。 而她身边闭目养神的百里明宸,也缓缓睁开了双眸。 他看着整理帷帽的宋云谣,不由发叹:“你说你,身份本就尴尬,还为了留在京州的宋家人特地回来一趟,就不怕惹出一身麻烦。” 闻言,宋云谣轻笑了两声。 她视线被白纱帘所遮挡,一切都看不太真切:“这不是有陛下您跟我过来了?只是将国事都交给裕王,是否有些……” “大哥的为人,你不必担心。” 话还未完,就被百里明宸打断。 他望向宋云谣,眼底满是温柔:“当初大哥拿出回光丸救你,又助我夺权登位,对我实在有恩,如何我都不会猜忌于他。” 这桩桩件件,宋云谣心中自然清楚。 当年跳下城墙后,脉象微弱,也就百里明宸发现她有一息尚存。 后来废了不少力气才将她带回西风国,又拿出秘药救治,她才能捡回一条命。 也就是那之后,宋云谣才知道,百里明宸是西风国送来闳国的质子。 他来时十四岁,没过两年碰上徐元慎逼宫,沈琛迟夺权,上下可谓一片混乱。 百里明宸趁乱逃出,结果却误打误撞碰上沈琛迟,想到西风国内乱未平,他便先在沈琛迟身边藏了起来。 想起昨日种种,宋云谣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见过他的手段,总怕那些手中有重权的大臣。” 这话中所指的“他”是谁,二人心中都无比清楚。 百里明宸只说:“这世上,也并非人人都如他那般无情。” 而宋云谣没再说话,只默默点头。 天空澄碧如洗,白云聚了又散。 沈府,一间密室里。 房内只有书桌上燃着一盏烛火,沈琛迟独坐在前。 他养着桌上笔墨未干的画卷,眸光晦涩难分。 而外头家仆高声提醒:“九千岁,各国使臣都到齐了,皇上今夜备了洗尘宴。” 沈琛迟半晌没有言语,半晌过后,才吩咐了声:“备马车。” 家仆应声而去,沈琛迟也起了身。 他行至门前,拉开房门,有风吹进密室当中。 四面墙上都挂满了画,随着微风轻摆两下。 沈琛迟回眸,眼神从宋云谣或笑或嗔的脸上扫过,冷哼了声。 他收回了目光,大步往外走去,没再回头看。 进宫的马车已在外等候,沈琛迟刚要登上去,不远处忽传来马蹄声阵阵。 他抬眸望去,就见一队红顶马车浩浩荡荡而来,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沈琛迟眯了眯眼睛,认出那是西风国的马车。 只是他并未放在心上,踩上垫脚凳的瞬间,西风国领头的那辆马车,轿帘被风吹开。 那张他三年来,画了无数次的、宋云谣的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第十八章 沈琛迟整个人,都怔愣在了原处。 明明是阳春时分,他整个人却如坠冰窟。 旁侧家仆小心提醒:“九千岁,该启程了。” 沈琛迟陡然回过神来,他极快登上马车,脸色阴沉:“追上去。” 马车夫先是一愣,望了眼那队外国使臣离去的方向,最终还是咬牙拉紧了缰绳。 长街之上,一时间车马崩腾。 百里明宸听着后头杂乱的马蹄声,侧头问宋云谣:“只怕是甩不脱了,怎么办?” 闻言,宋云谣只笑了笑。 她蒙上面纱,漫不经心的回着百里明宸的话:“那就见上一见,你知道我此番回来,不仅仅是要带走留在京州的族人。” 从前她没有抗衡之力,也被爱慕蒙蔽了双眼,才为人刀下鱼肉。 可如今不同,她绝不会踏上从前的老路。 百里明宸知她决心,抬手按住了她的手:“此处虽人多,但到底是他的地盘,你先别露面,我去。” 他们都跟在沈琛迟身边数年,知他脾性。 若是惹急了他,当街将宋云谣带回沈府都有可能,反正他也从不介意这些声誉。 宋云谣思量片刻,终究坐回了软座上:“也是,那你小心。” 百里明宸温柔一笑,抬手抚上她的发:“放心,我答应过你,余生不会再让你孤身一人陷入困境当中。” 话落,没等宋云谣回过神来,他就叫停了马车。 而在他们身后,紧追过来的沈琛迟看着停下来的车队,神情微滞。 但他也没做太多犹豫,开口正想叫人迎上去时,那辆马车上下来了个人。 百里明宸穿着一袭青衣,眉眼张扬却温柔,已无过去半分低微。 他缓步行至沈琛迟马车前,笑问:“可是九千岁?” 话音落下,面前马车的帘门被人拉起,那张阴戾而俊美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沈琛迟的脸色比从前任何一个时刻都难看,眸中风云暗涌:“听闻西风国新主即位,原来是你。” 百里明宸不慌不忙,脸上笑意轻浅:“是,还是多亏九千岁那几年教导得好。” “你倒是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人……”沈琛迟低嗤了声,话锋陡然一转,“叫她出来。” 一时间,周围涌起一股无形威压。 而百里明宸不卑不亢,脊背挺得笔直:“九千岁话中的意思,我不明白。” 待他话落,沈琛迟迟迟没有应声。 他望着百里明宸气定神闲的模样,握着红玉髓珠串的手慢慢收紧。 忽然间,一阵风动。 沈琛迟腾地站起身来,下了马车,朝着前头大步走去。 百里明宸见状,脸色骤变。 他拦在了沈琛迟面前,剑眉紧蹙:“九千岁这是要做什么?” 沈琛迟淡淡瞥他一眼,只不容置喙地说道:让开。 这样命令的语气,令百里明宸顺时回到了从前被沈琛迟所掌控的日子。 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还想阻拦,沈琛迟却已趁他出神这段时间,走到了他们的马车前。 百里明宸心头一紧,快步跟了上去,还未来得及阻止,沈琛迟就已经掀开了他所坐马车的帘门。 里头,宋云谣的声音传来:“九千岁。”
第十九章 春光和煦,长街上车马如龙。 沈琛迟抓着门帘的手愈发用力,他望着面前女子,冷声开口:“我就知道,你没死。” 难怪他当年放出那么多探子,都没得到半分宋云谣的下落。 原来,她跟百里明宸早早躲去了西风国。 沈琛迟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有被戏耍的恼怒……更有失而复得的欣喜。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心境,这天底下凡是他想要,都能得手。 他朝着宋云谣伸出手去,声音低哑:“跟我走。” 话落,宋云谣并未动弹,只是歪了歪头。 她在马车内端坐,眉眼如初。 只是她看向自个儿的眼神,竟然有些陌生:“九千岁认识我?” 沈琛迟的手,就这般堪堪停在了半空。 望着她坦然且疑惑的目光,沈琛迟眸光一沉,久久不能言语。 而那厢百里明宸走近,强做淡定的转圜:“九千岁,这是我们西风国派来的使臣……” 他话一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介绍下去。 而马车内的宋云谣,忽然一字一句的说道:“宋云谣。” 音落,百里明宸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