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今惟变了,但实在是太晚太晚。 “我还以为,这辈子,你也不会来看我一眼,”他继续说,“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直到这时,江意染才注意到他身下所垫的床铺,是从自己的屋子里搬来的。 他身边堆着的,都是江意染早已经不穿的、压箱底的衣服。 韩今惟躺在自己筑的巢穴中,日复一日幻想,如果江意染还活着就好了,如果他曾经对她好就好了。 如果他早知道那绣花鞋,是江意染留下来的就好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 他的心似乎被一只大手死死捏着,几乎要喘不上气,泪水打湿了枕巾,顺着他斑白的鬓发滑落,冰冷而无力。 回过神时,屋里早已没有了任何身影。 自此夜开始,韩今惟时常做梦,他梦见身穿夜行衣的江意染,胸口插着那把她亲手所铸的剑,怔怔地看着自己。 “今惟,”她低声叫他,“我做错了什么?” 她的身边,还有个八个月大的孩子,正用婴儿稚嫩的嗓音质问他。 “爹,我做错了什么?” 每每他从噩梦醒来,身边总有柔软的身躯拥住他,冰冷却温柔。 “今惟,怎么做噩梦了,”江意染为他擦汗,吐息都是轻盈的,“我陪着你呢。” “意染……” 他伸手去握女人的手腕,却扑了个空,眼里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和似乎永远不会有亮起的黑暗。 总在这时,剧烈的痛楚会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是一场以折磨人取乐的虐杀,钝刀一刀一刀割着他的五脏六腑。 很痛很痛。 韩今惟却只觉得自己活该。 如果不是他三心二意,不是他从不愿去听江意染的话,不愿意停下来看一看,等一等。 江意染此时何至于惨死荒郊野外,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日复一日,他只能坐在床榻上,等待着黑夜和江意染的幻象一起出现。 甚至连踏月都不见了踪影。 第十七章 “他不会怀疑踏月不见了很奇怪么?” 顾临安看着重新锻造的剑,沉默良久才问出这句话。 江意染沉吟片刻:“踏月是我一手锻造成的剑,所以我死了以后跟它一起消失,韩今惟兴许是会信的。” 毕竟如今他每日都醉醺醺的,恐怕也抽不出那么多清醒的时间来思考这件事。 顾临安便笑了起来。 如今的江意染也爱笑了些,成亲这三年,每次见面,顾临安和她都隔着很多人。 明明是幼时一同长大的至交好友,如今却相隔两端,像隔着一层渺渺的云雾。 看不清她脸上的愁思为何而生,不明白她的难过是因为什么,直到顾临安知晓那个女人的存在。 “所以,韩今惟真正一直在等的人是你?” “是啊,”江意染的脸色淡淡的,她捧着热茶,声音也轻,“不过临安,你说,他爱的到底是惊鸿一瞥救下他的我,还是在他面前温柔恬淡的穆雨晴,还是这个天天在他面前忙前忙后,为他付出所有的我呢?”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顾临安闭口不语,所幸江意染也未曾想从别人那儿得到答案,实际上,她也不是很像继续聊关于韩今惟的事儿了。 往事不可追,再回忆只会徒增烦恼。 打点好府上所有事情,江意染看着整装待发的顾临安,忍俊不禁。 “你真的要和我走吗?” 顾家父母拗不过儿子,早就已经视而不见,权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顾临安一把攥住江意染的手腕,有些委屈地说:“你承诺过我,我们一起去闯荡江湖的不是吗?你现在怎么能想着把我丢下?” “没有、没有,”江意染连连摆手,“只是这山高路远的,咱们这一出行,恐怕免不了一年半载,你府里上下大小事务不管了?你的世子之位不要了?顾世子,三思啊。” 腕间的手又紧了紧,男人一双冷清的眸子此时却执拗地看着她,顾临安的嗓音有些低哑。 “意染,不论你去哪儿,只要你不拒绝,我都会跟你走。” 这是他很多年、很多年前就想告诉江意染的事情。 江意染不自觉脸颊红了些,无奈地说:“拿走吧。” 她出门从来不带大包小包的行李,身上揣了些银钱,拿着踏月剑就能走。 相反的是顾临安,他身为男子,却十分周到,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搬走。 两人一人一马,出城的第一夜,找了个客栈将就住下。 “两间上房,”小二头也不抬,“您的招牌,拿好。” “你都带了些什么……”江意染无奈道,“太重了,我帮你?” “……不、不用,”顾临安额头渗出一点汗,摆摆手,“快上楼。” 直到到了他的房间,江意染才睁大了眼,难怪顾临安的东西看上去不大却那么重,他竟是藏了许多金子在底下! “出门在外,没有银两怎么行走江湖?”他笑着说,“都由我来付账就好了。” “临安,”江意染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就背着这么多钱走了一路?” “是啊。” 第十八章 他们一路上至少遇到了三次劫道的,两次占山为王的! 江意染摇摇头,半晌才道:“还好没被搜身,否则抢都给你抢干净。临安,你听我的,等下一个城镇,把钱储进钱庄里。” 顾临安呆呆地看着她:“我都听你的。” 好好的行走江湖,有顾临安的参与,却那么像过家家似的。江意染这次才真的是忍俊不禁了,笑了好半天。 顾临安本来只是有些无奈,看她笑得前俯后仰,心中愈发羞赧尴尬,咬牙切齿地说:“别笑了。” “就笑,”江意染指着他,“顾临安,你是小孩吗?怎么会有人揣着这么多金子赶路,你的马要被你压死了——” 下一刻,忍无可忍的顾临安欺身压了上来,惊慌失措间,她打翻了桌上的茶盏,背后一片濡湿。 平日里从不说一句重话的男人此时眉眼沉下去,竟也有了些许压迫,江意染笑着的嘴唇被他死死捂住,顾临安无可奈何、又像是投降一般,声音极轻。 “笨蛋,”他低声道,“再笑我要亲你了。” 江意染笑不出来了。 两人狼狈地分开,各自回了房间,她背后一片濡湿,不知道是汗还是茶水,心中激荡的情绪还难以平复。 那一瞬间,她看到了顾临安眼中的情欲。 从前的江意染向来把顾临安当做自己的亲人,她们自小铱錵一起长大,见过对方被打手板的模样、摔跤、掏鸟蛋、爬树,甚至是只穿着开档布时,两人就已经熟识了。 所以在知道顾临安喜欢自己的时候,江意染彻底被惊呆了。 且不说她那时全心全意地爱着韩今惟,她只把顾临安当做自己最好的哥哥,或是最亲密的朋友,从未往爱这一词上想象过。 但刚刚那会儿,顾临安是真的很想要吻她。 江意染的脸颊上染上些许羞恼的红色,摇了摇头把那复杂的想法尽数从脑中抹除。 她才从韩今惟的爱中逃离,不要又落入下一个陷阱。 但在洗漱后,房门被再次敲响,顾临安又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