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被他逗得扑哧一笑:“神仙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偏偏这人世间的和尚不食肉糜。可笑可笑!” 思虑片刻,她凝着玄烨逐渐黑沉的脸,又道:“这或许是你们的信仰吧。” “总得尊重他人的信仰和选择,所以我理解你。” 那夜,他们就在一片小树林里升起了柴火。 那夜,月亮很明亮,他们也很纯粹。 他原以为,她不过是和大多数的赶路人一样。 因为各种原因会有短暂的歇脚,可稍得歇息,便会起来赶路。 人这一生虽很短,但是会遇到各种各样不同的人。 如她所说,要尊重他人的选择。 有些人日日苦学,只为了报效国家。 有些人每日耕地种田,只为一家温饱。 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有不同的活法。 可你若说哪个活法是错的,那你的思想便是错的。 可他不想,他们日后竟会有如此多的交集。 第24章 那晚,他倚靠在树干上吃果子,只能在心里默念:“我佛慈悲。” 她却在离他三步远之地,烤鸡吃。 他们围在篝火旁,论人生往事。 他静静地听着她说:“我自出生起便是无父无母的,所以我一直很羡慕他们有家的人。” “我有时候会想,若是我有父母,是不是我的人生会换一种活法,至少不用寄人篱下。” 她眸中的光黯了一瞬:“我想如大多数平常人家的女子那样,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夫婿,可以生一个孩子。” 她扬起那张明艳的脸:“若是我有孩子了,我断然会让她活得自由自在且开心。”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他便静静地待在她身旁。 这样的她,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应该是从她嫁入王府开始吧。 他从未问过她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便只是认为他陪不了她一辈子,便该给她一场体面的婚礼。 果真,他们那场婚礼是全京都最盛大的婚礼。 她也一度成了京都名门贵女艳羡的对象。 可他不知,那样的生活,她便不喜欢。 她喜欢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喜欢的是两人一屋三餐四季。 她喜欢的是有孩童围绕在身旁,她喜欢的不过是他真心相待。 可那时的他偏偏不知。 后来,他说:“和我回家吧,我给你一个家。” 没错,那时的他便一直在物色一个帮助他历爱别离之苦的女子。 他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 他害怕辜负别人,害怕别人承受不住长年累月的寂寥。 唯有她,是他此生见过最为张扬的女子。 她笑了笑,说:“你是和尚,怎能给我一个家。你们出家之人不是断情绝爱吗?还是说你爱上我了?” 她端着那双水星星的眼眸,月光倾泻,那晚的她是真的走进了他的心中。 只是,他知道的太晚了。 他笑了一瞬:“我本是一朝王爷,更何况心中有佛,所见即佛。” 他说:“沐璃,我心中的道便是你。” 或许那时沐璃也的的确确被他的真诚打动,因为如若要娶她,便要摒弃掉这么多年的修行。 她生而为仙,自然也知道,摒弃掉这数年的修行意味着他前半生所做的努力便功亏一篑了。 所以当时的她,不管不顾,执意要嫁他为妻。 司命也劝过她:“你是仙,他不过一介凡人。你难道不知道你若执意和他在一起会受天罚吗?” 而她只是凝着那跪在神殿外请求神佛原谅的弥陀,内心却愈发坚定。 她说:“那我便抽去一身仙骨,我愿永堕轮回。” 司命摇了摇头:“为了这堪堪几十年值吗?” 风雪交加,跪在神殿外那道挺直的脊背,她笑了笑。 她说:“有何不值?” “仙生冗长,却要承受万万年的寂寥。而凡人不过短短一世,便可历经七情六欲。” “司命,我想为自己活一次,哪怕一次。” 司命那夜只是叹息,再未劝她。 那时的她,心里一定是盛满了他,所以才这么决然的要将仙骨抽出。 第25章 一月过后,他带着她回了京都。 京都,皇宫。 进宫前,沐璃学了足足一月的皇室礼仪。 她常常抱怨:“为了嫁你,真的很不容易。每天腿都跪麻。” 每天晚上,他便为她按摩:“委屈你了,嫁给我之后,你便是王妃。想想咱们以后得日子,我们可以在王府中一同听曲。” 沐璃怔了怔:“可我们现在过的不就是这样的日子吗?” “我其实对于名分或是王妃之位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想要的不过是我们两个人能够一起白头到老。” 是啊,那时的她怎会知道他所做这一切不过是为她谋一条后路。 纵自己以后能修得大道,皈依佛门,她也能一世安虞。 至少…… 至少不用和过往一样,过着孤苦无依,食不果腹的日子。 那时的他便是这样想的。 他曾以为自己选到了一个最合适的成婚对象,却不想她为了他所做颇多。 为了他,她努力学习宫中礼仪。 为了他,她学习管理王府。 也是为了他,她烹得一手好菜。 到头来,学完了人情世故,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却换来一句:“你不过是我历爱别离之苦的工具而已。” 可那时的她满心欢喜,又怎会知晓呢。 那晚,他没说话,还在为自己的决定暗暗自喜。 以为为这个孤女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 纵是没有丈夫,她这样明艳张扬的女子也一定会很开心的活着。 这样便好,他不想亏欠于任何人。 他挺直脊背,跪在朝堂之上:“儿臣非沐璃不娶。” 皇后却瞥眉道:“从前你说你一心道法,我与你父皇二话不说,允了你。如今你竟还了俗,便该有个王爷的样子。” “历朝历代,凡是王妃纵不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女子,定也是自小苦读诗书清白人家的女子。” “你若是娶她为妾,母后便什么也不说。可王妃之位,她做不得。” 玄烨滞了一瞬,问:“为何睿王娶一娼女为妇也可?” 皇后无奈道:“他有军功在身,他要的赏赐便是婚嫁自由。” “你和他不同,你除了诵佛念经什么也不会。本宫也不希望你会,你就这么安宁一生,便是最好的结局。” 玄烨愣了半晌,终是没再开口。 他以什么身份开口呢,总归从小到大他都不为父皇所喜。 若他不是皇后嫡出,恐连他这父皇的面都难以见到两次。 他未语,只是沉默站在一旁。 而沐璃虽不懂这些,可礼仪麽麽教过她,少说少错,多说多错。 于是她也就站在一旁,未发一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