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凌才这觉他连呼吸都颤抖起来,黑棺浸染了他的双眸,一种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没看到凤卿尘得胜归来那骄傲得意的笑容,甚至说再也看不到了。 元凌缓缓走到棺木旁,触及那已盖上一层白雪的棺盖时,他指尖一抖。 他猛然将棺盖推开,棺中人一身战袍,面容安详,嘴角似是带着一抹浅笑。 “嘭”的一声。元凌竭力扶住棺沿才让自己得以站稳。 四周好像突然安静了,他满眼都是凤卿尘苍白消瘦的面颊。 两月不见,她更瘦了,十二年中,他从未认真的看过凤卿尘,她的左袖空荡荡的,肩上只透过白袍的斑驳血迹。 元凌伸出手将她轻轻扶起,缓缓抱出木棺。 “不可!”先锋李庆拦住元凌,他未受伤的一只眼中满是泪水。 他从小就跟在凤武身边,对凤卿尘的事也了如指掌,凤卿尘活着时,元凌从不曾认真对她,她战死归来,抢了她的遗体去又算什么。 元凌哑着声,眼底尽是冷意:“别逼我。” 李庆一怔,再想去拦,却被元太傅拉住,元太傅拍拍他的肩,看着他受伤的眼睛:“辛苦了……” 元凌一言不发,只是将凤卿尘紧紧抱在怀中向花轿一步步走着。 凤卿尘很轻,他抱得一点不费力,可他觉得每走一步如同背负千金之难。 温柔的将凤卿尘放进花轿里,元凌伸手将她低垂的头轻轻抬起,他抚过凤卿尘紧闭的双眼,忍声吞泪,一句话也难以说出口。 他曾嘲她聒噪,连打个盹儿都会说梦话喊着上阵杀敌,此刻冰冷的她却让元凌更眷念从前活蹦乱跳的她。 元太傅见元凌微颤的身影上了马,才抚泪高喊:“起轿!” 花轿在前,黑棺在后,伴随着喜乐,百姓一路跟随至将军府外。 柳馥兰一身粗布衣,被两丫鬟搀扶着站在将军府门前,她抚着已近六个月的肚子,不知哭了多少回的眼睛一片血红。 当看到凤卿尘的凌笔信时,她就知道凤卿尘必定是没有活着回来的打算了。 一阵喜乐从街尾传来,柳馥兰目光诧异的看着缓缓行来的迎亲队,打头的竟是元凌。 未等她再去细想这是为何,后边的两副黑棺顿时让她双腿一软,元凌并未停留,他眼神黯淡,松松抓着缰绳,身子也似不稳的摇晃着。 身后传来柳馥兰凄厉的哭声,元凌仰起头微张着嘴,双唇颤抖,雪落在他的脸上,被一股热泪融化后又顺在面颊缓缓滑落。 元凌哭了。 他感觉不到心中那刻骨的痛楚,只是觉得心中少了什么让他支撑的东西,猛然间,眼前的白雪渐渐变黑,元凌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他狠狠的砸在雪中,脑中尽是一片迷茫。 “少爷!” 第十二章你们再无关系 打头吹乐的几个小厮忙去将元凌搀起来。 元凌推开他们,撑着腿站起身来:“继续吹。”他拂去肩头白雪,没有再上马,而是徒步走在雪中。 如果忘记花轿中的凤卿尘早已没了呼吸,他真的会以为今天是他们大喜之日。 沿着街道,一路行至太傅府,迎亲队停了下来,花轿缓缓落下,元凌掀开轿帘,将凤卿尘抱了下来。 元太傅下了马车,看着元凌小心翼翼的将凤卿尘护在怀中,掩面而泣。 任他才觉凤卿尘是个好孩子,任元凌才觉心仪凤卿尘,都已经太迟了。 厅中不知何时布置了一张铺了红绸的长桌,连同整个大厅都变成了喜堂。 凤卿尘被置于长桌上,曾伺候过她的丫鬟红着眼将一朵红花簪子插入她的发间。 元凌如同一个木偶一般站在一旁,呆滞的抚着凤卿尘紧握的右手。 “让开——元凌!把卿尘还来!”一阵沙哑的哭腔突至厅外。 柳馥兰被李庆护着,捂着肚子疾步走进厅堂,方才满眼的白丧,此刻置身于喜堂,柳馥兰只觉讽刺。 她瞪着元凌,失态的哭喊:“元凌!你到底有没有心?卿尘生前如何待你好你都视而不见,如今她战死了,你抢了她的遗体去又是何意?” 元太傅看着柳馥兰挺着肚子,又想起之前她跪地苦苦哀求,不由愧疚起来:“凤少夫人……” “元太傅莫要如此唤我,我受不起。”柳馥兰嗤笑一声,她心中有怨有恨。 凤家为保江山,为护那些无用之臣,差点断了血脉,可在凤家危难关头,无一人相助也罢还要被扣上通敌的嫌疑,让她如何不怨不恨。 “卿尘乃我凤家人,若元太傅还念凤家保国之功,还请归还卿尘遗体。” 元太傅踌躇着望向元凌,就算他肯让凤卿尘回凤家,恐怕元凌也不会同意。 “她是我妻子。”一直未说话的元凌抬眸望向柳馥兰,他未休妻,他们也未和离,凤卿尘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柳馥兰漠视了元凌眼中的哀伤和坚武,她只道:“自她出征那日你们早已没有关系了。” 话毕,她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竟是凤卿尘亲手拟好的和离书。 “元凌,卿尘对你已心灰意冷,她死也不愿入你元家的坟!” 李庆诧异的看着柳馥兰冷厉的双眸,二十多年来,除了在战场上,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愤慨。 元凌一手紧握拳头,一手仍没有放开凤卿尘:“皇上赐婚,岂是一纸和离书就能了断的。” 他曾无比怨恨皇上那道赐婚圣旨,怨恨强行将凤卿尘塞给他,今天他竟然有些庆幸,因为那道圣旨,他可以留住凤卿尘。 想到这儿,元凌不禁自嘲起来,真是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 柳馥兰柳眉一蹙,手中的和离书被紧握成了一团,当初凤武为了凤卿尘的幸福,出征前特地求皇上赐婚,未想今日却帮了元凌。 元太傅此时再无朝堂中的威严:“凤少夫人,待一切事安排妥当,老夫会亲自登门谢罪。” 岂料柳馥兰扭头就走了,急匆匆的模样让李庆吓得不轻:“少夫人!你有孕在身,你慢些!” 柳馥兰站在太傅府外,瞪着门上的牌匾:“我进宫去见皇上。” 第十三章放手吧 皇宫,御书房中。 皇上正为凤家一事忧虑之时,太监传报凤副将遗孀柳jsg馥兰有事求见。 柳馥兰稳步走了进去,扶着腰倏然跪地:“皇上,民女此番逾越面圣只为一事,还请皇上看在凤家护国之功上应允。” “何事?” 柳馥兰将袖内的信呈上,声声恳切:“请皇上下旨,让凤卿尘入凤家祖墓,此乃卿尘的遗愿。” 而御书房外,李庆双手摩挲着,紧张不已。 当初凤武请旨已战功赐婚,如今又要请旨让凤卿尘回凤家,皇上毕竟是天子,圣旨岂能随意听人几句就下了。 正当他在愈渐担忧中,柳馥兰被宫女搀扶着出来了。 “少夫人。” “我们去接卿尘。” 此时太傅府门口站了几十个百姓,甚至还有穿着粗布衣的。 “两位将军尸骨未寒,元太傅倒办起喜事来了!” “呸!忠将以死护国,这些朝臣就知道享福!” “几月前元家娶将军小姐还是用棺材接的,简直无德无心!” 一句句讽刺谩骂都被小厮传入元太傅的耳内,他捂面哀叹,只觉无颜去面对府外的百姓和柳馥兰。 百姓虽不知凤元两家之事,但那日凤卿尘身着嫁衣被棺材相迎是事实,他无法否认。 元凌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凤卿尘身边,足足看了她一个时辰。 “凌儿……”元太傅握住他的肩膀:“若不然,让卿尘回家吧。” 他并非不认凤卿尘为儿媳,而是此时的元家已经配不上她了。 元凌垂眸,握着凤卿尘的手轻轻摩挲着:“这里便是她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