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所言乃无稽之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一说,如今北境蛮夷虎视眈眈,若让信王回朝,必让蛮夷生出狼子野心。” 话音刚落,便有朝臣反驳:“蛮夷之国岂有能力攻我大昭,蛮夷不过疥癣之患,信王才是狼子野心!” 听着段博珩为了信王与群臣争辩,谢云凝心中说不出的悲凉。 明明他身为国师,是那个全天下最应该站在她身边之人,可如今天下都站在她这边,只有他,选择站在她的对立面。 世人皆知,信王有勇无谋。 谢云凝不明白,为什么段博珩会抛却她,而选择拥护这样一个人。 难道说,他爱的人已经变成了明浅吗? 中书令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国师这般袒护,可是与信王沆瀣一气,意图谋反?” 闻言,谢云凝的脸色跟着一变,心里像是被戳痛了一下,忽然厉喝一声:“够了,大殿之上,成何体统!此事孤自有决断,退朝!” 满堂寂静,段博珩看着她离开,神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绵长的宫道上,绿瓦红墙上盖了厚厚的积雪。 谢云凝脚步格外沉重,她的身影压抑着难以丈量的重担。 裴瑜在她身后躬身道:“陛下,祭坛已经出来了,还有几天就能用了。” 谢云凝脚步一滞,眼中这才多了一丝神采:“尽快安排下去,准备重启祭坛。” 终于,一切都快结束了。 裴瑜应下,又道:“明日又是十五月圆了,还是跟往常一样,换九十九死囚吗?” 谢云凝眼中又黯淡下来:“你去安排吧。” 裴瑜的脚步声一点点消失在宫道,谢云凝一个人往前走。 她看着雪地里只剩自己那一双孤寂的脚步,有些出神。 这条帝王之路,走着走着,便真的只剩下她一个孤家寡人了。 终究是她弄丢了那个少年,还是那个少年将她丢下了? 忽然,眼前出现一双祥云纹路的靴子,她一抬头,就撞进了段博珩那双深若沉水的眸子。 谢云凝一下愣了神,看见他那阴沉的脸色,她便知道,方才她与裴瑜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还未等她开口,便听段博珩冷冷道:“重启祭坛要以三千百姓祭天,陛下杀孽如此深重,真不怕天谴吗?” 这竟是在诅咒她遭天谴了? 谢云凝收紧五指,凄凉一笑:“来人,将国师带下去,软禁未央宫,任何人不能相见!” 重启祭坛,要么生祭三千百姓,要么用她的帝王之血献祭。 无论是哪一种方法,都是昭国一场大灾,她绝不能让他把消息传出去。 未央宫,段博珩已经被软禁一天了。 他抬眼,便看见天边明月高挂,逐渐变圆。 他的眼眶骤然变得血红,一把将案前的东西掀翻,整个人变得无比狂躁。 殿外,谢云凝听着门内段博珩痛苦至极声响,终究还是挥了挥手:“将人带进去吧。” 那九十九个死囚进了殿,殿门又沉沉关上。 谢云凝背对着殿门,负手而立,殿中立时响起的惨叫声好似鞭子一般抽打在她心上。 第八章 伽蓝诅咒 一刹那,心如刀割。 谢云凝的手在衣袖中发抖,每一次月圆都是一场比死还难的煎熬。 翩然大雪中,她脱掉外袍,跪在明月之下。 喃喃哀道:“母君,儿臣不孝,没有听母后之言与国师保持距离,才让上天降下如此恶咒。” 伽蓝恶咒,每逢月圆,必须得以九十九人命才能暂时安抚,要想解除只能重启祭坛。 三年,死的人已经太多了,该结束了。 谢云凝在门外站了许久,眉间染了一层寒霜,直到身后大殿没有了一丝声响。 她才不忍地闭上双眼:“将国师身上的血污清洗干净,换身干净衣袍,解除国师的禁足。” 裴瑜抱拳:“是。” 谢云凝顿了顿,又道:“明日皇城之东,开祭坛,将一切都准备好。” 裴瑜犹豫了一瞬:“陛下万金之躯,还是不要涉险,臣可以再调三千死囚来生祭!” 谢云凝摆了摆手,沉重叹息了一声:“这些年,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她是大昭的帝王,哪怕死的是死囚,却也是大昭的百姓。 即是她的错,就该她来还。 谢云凝转身,深深看了一眼大开的殿门。 里面,段博珩一身是血倒在地上,殿中又是尸堆成山。 曾经那个君子谦谦,丰神如玉的少年郎,因为她的缘故变成了如今模样。 如果他们只是平民,是不是就不用管这天下,是不是就可以携手同行? 罢了,罪孽都由她来背负,而他还能做一个干净清明的国师。 谢云凝收回眼神,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想。 …… 昏睡了一夜,段博珩再醒过来,侍从云年就守在他身边。 “国师,昨日宫中又抬出去了九十九具尸体。” 段博珩五指收紧,心中痛惜,又是九十九条人命。 他叹息一声:“陛下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是那把皇帝的座椅让她变的。 让她变得面目全非,再也不是他的小姑娘。 段博珩神色凝重,沉吟良久,终于从怀中摸出虎符交给云年:“拿着虎符,去东郊大营调兵,传书信王,三日后兵谏皇城。” 天寒大雪,皇城之东。 祭坛已经全然从河底显露出来,祭礼也已经准备好。 谢云凝走进皇室宗祠,里面香烛成排,正中供奉着昭国历代女君的牌位。 昭昭帝德,烈烈先祖,说不定今日之后她就会成为这其中之一。 谢云凝跪在青石砖地上,语气沉痛:“诸位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谢云凝百拜。今日如此,百般错处都在孤。” “若知女帝倾恋国师会让国师嗜杀入魔,孤当初万不该接这女帝之位,以致如今百姓受难,灾降大昭,皆是孤之罪,自该由孤亲手了结……” 是她辜负了母君嘱托,辜负了众臣所望,更辜负了百姓所期。 做君王,她罪孽昭彰,无颜面见先祖,可做谢云凝,她却百恋无悔。 “孤以大昭天子之名告罪于天,愿以帝王之血魂诏六神,望诸位列祖列宗护佑,收回神怒,以灭国师伽蓝诅咒!” 谢云凝重重磕下三个响头,宗祠烛火摇曳,她眼中映衬着火光。 若今祖宗有灵,望成她所愿。 成,是身死无憾。败,是得偿所愿。 踏出宗祠的那一刻,谢云凝眼中静若枯井:“摆驾回宫,封闭帝宫,传诏百官,孤,重病歇朝。” 裴瑜看着她,胸中悲切,在她跟前跪下:“陛下三思,现在后悔,一切还来得及!” 第九章 只输一人 谢云凝淡淡看了他一眼,眸色深沉:“裴瑜,记住你的位置。” 裴瑜忽然红了眼,压抑住吼间那一丝哽咽:“臣。遵命!” 歇朝两日,停了两日未下的雪,好像又要下下来了。 谢云凝坐在大殿,远远便能听见皇城外,杀喊声震天。 裴瑜近前来报:“陛下,信王起兵作乱,国师里应外合,如今已经杀到皇城,陛下,臣护着你从密道离开。” 她缓缓摇头,眼中并不意外,一切正如她所料。 两日了,自她传旨病重,朝中大臣无不跪在殿外求见于她,相问病情。 可唯有段博珩,不曾相问,不曾请见。 不说昔日情分深浅,为臣之责,他甚至连做做戏都不肯了。 谢云凝叹了一口气,想来,情意已尽,他真的不爱自己了。 一月之期未到,他便连这几日都等不了了。 不过如此也好,她死了,想来段博珩也不会为她而感到难过,倒是也能走得无牵无挂。 只是如此一想,心中总是一阵阵闷疼。 她看着一片空寂的大殿,沉声道:“裴瑜,铺陈纸笔,孤,要下圣谕。” 这道圣谕,也许便是她能护他的最后一程了…… 拟好诏书,谢云凝将它递给裴瑜:“你拿着孤的圣谕,召集百官,面呈于天下。” 裴瑜意识到什么,双膝跪在她跟前,不肯接旨:“陛下!” 谢云凝眼眶一酸,她将诏书放到裴瑜手上:“他既然想要孤让位,孤便成全他。”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成全了,再多,她也做不到了。 但愿,如君所愿吧。 谢云凝心中清楚,一旦明浅继位,天下谁都可活,唯独她必死无疑。 她坐回帝位之上,面色凝重:“裴瑜,这是孤,最后一道圣谕!” 裴瑜死死握住手里的圣谕,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刻,他竟控制不住眼泪掉了出来。 他神色肃穆,无比认真含泪跪拜:“臣,骠骑将军御前总领裴瑜,谨遵陛下谕旨!” 谢云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静静俯视着大殿。 从她生下来,母君便将她当做女君培养,是注定要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只是,情之一字,叫她终究辜负母恩,明知死路一条,却还是亲手将杀她的利剑交了出去。 巍巍皇城已经一片狼藉,白雪被鲜血染红融化,到处都是杀喊声。 信王明浅一身铠甲推开殿门,在殿下仰望着安然坐于龙椅上的谢云凝,而后一步步走上那九十九级的帝阶。 她冷笑一声,沾着血的长剑指着谢云凝:“谢云凝,你输了。今日就让母君在天之灵看看,当初选你为帝是大错特错!” 谢云凝淡淡看着她,眼中泛不起一丝澜漪,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