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舟蓦地笑了，“多谢。”

　　他生了一副好皮囊，尤其一双眼睛亮如星辰，笑时弯成月牙，里头透着光。

　　看见他笑，我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第十七章

　　没想到竟会在蓝翠坊遇到燕王。

　　他主动走到我桌边，笑道，“林姑娘，好久不见。”

　　燕王自幼便是个温和的人，无论见到谁，都带着三分笑意，这可比拿鼻孔瞧人的太子好太多。

　　我微微颔首，“燕王殿下，好久不见。”

　　这次偶遇之后，便时常能遇到燕王。时隔多年回京，他对上京橣橗㊉㋕的一切都感到新鲜，我便偶尔陪他逛街。

　　很快，京中便传了不少风言风语，多是说我水性杨花，见异思迁，不要脸勾引燕王。

　　我单手撑着下巴，将她们的脸印在心里，另一只手百无聊赖轻点桌子，想着等会拿谁开刀。

　　那个说的最欢的人是陈萍，上次她推我入水的仇，我可还记着呢。

　　就在此时，陈萍抬头正对上我的眼睛，忽地下意识叫了一声，“女疯子来了。”

　　所有人都抬头望。

　　我笑着冲她们招手。

　　贵女们吓到了，脸色惨白。一壶水泼下来，她们私下逃窜，敢怒不敢言。

　　角落里，有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那人随我出了蓝翠坊，一路跟到巷尾。

　　我猛然停下脚步，迅速抽出腰间匕首，转身抵住他的脖颈。

　　是个脏兮兮的少年，蓬头垢面，一双眼眸却黝黑清亮。

　　我冷声问，“谁派你来的？”

　　“没有谁……”少年哑着嗓音开口，“求你帮我。”

　　少年自述名叫周岚，有个相依为命的姐姐周翠翠，是个绣娘，一个月前送刺绣进陈府后，再也没出来过。他见那些贵女们都怕我，便鼓起勇气找我帮忙。

　　“与我何干？”我收起匕首转身欲走，衣袖却被拽住。

　　“放手！”我回头，却见少年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他抬手去擦。

　　手放下时，脸上的灰尘被擦去，露出少年原本的样貌。

　　心脏猛地一抽。

　　为什么……为什么和小捕快，长得一模一样？

第十八章

　　这张与小捕快一模一样的脸，让我神情恍惚。

　　我试探性地问他，还记得庄丰茂么？

　　周岚茫然地摇头。

　　也对，小捕快早就死了，周岚只不过长得和他很像罢了。

　　我答应帮周岚救出他姐姐，条件是他必须贴身守着我，周岚没有丝毫犹豫地签了卖身契，成了我的贴身仆役。

　　这几日，我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周岚，燕王笑着调侃，“林姑娘，你日日带着他，陆世子可有微词？”

　　我偏了偏头表示不解，“关陆怀舟何事？”

　　燕王哈哈一笑，没再说什么。

　　回府时，就见陆怀舟一脸怒容地在门口等我，“林莹儿！”

　　“做什么？”我问。

　　周岚似乎被吓到，下意识后撤一步，躲在我身后。

　　陆怀舟细细打量他，然后抓着我的手走到一边，“那个男的是谁？”

　　“小厮，新招的。”我淡淡道。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陆怀舟咬牙切齿，“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长得如此像，这其中肯定有阴谋。”

　　这些，我自然知道，可我还是假装上当，透过他的脸以及行为举止，去找到小捕快的影子。

　　我静静望着他，“就算有又如何？”

　　“那个人已经死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陆怀舟晃着我的肩膀。

　　我淡淡道，“我很清醒。”

　　陆怀舟一副我不可理喻的表情，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些什么。

　　最终，他选择再次揭开那层伤疤。

　　“你的小捕快已经死了，被我亲手杀死的。你应该继续想着怎么对付我，而不是找一个替身！”

　　他急了，虽然不知道在急什么。

　　因为燕王出现，这些时日我没再理会陆怀舟，他不应该觉得高兴么？

　　“陆怀舟，你是不是受虐狂？”

　　陆怀舟是真的被气到了，一连说了几个“你”，最后甩袖离开。

第十九章

　　看着陆怀舟赌气离开的背影，忽地有些头疼。

　　周岚小心翼翼道，“主子，都是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我似笑非笑。

　　“若是没有我，主子与陆世子便不会争吵。”

　　“你没有错。”我轻轻挑起他的下巴，细细凝望他的脸。

　　真是一模一样，只要瞧着，心情便能好些。

　　方一回府，爹爹将我叫进书房，他说，眼瞅着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在位的时间最多再有两年，如今该决定林家要何去何从了

　　燕王回京，搅得上京的水更浑。

　　有人说，皇上赏识燕王的才干，这才召回身边，过不了多久便会改立其为太子。

　　这并非空穴来风。

　　皇上对陆家下手，无疑是断了太子最丰的羽翼。没了陆家扶持，太子基本算是个废人。皇上对此心知肚明，却还是要对陆家下手。这足以证明，太子之位怕是坐不安稳。

　　不过，太子终究是嫡长子，皇后母家也有些权势，皇上还在犹豫究竟该不该废了他。

　　各大世家官员早已站好队，各自谋划为主子搏那万人之上的位置。却也有极少数的人，选择观望，林家便是如此。

　　爹爹的官途，算不上坦荡。他穷苦出身，好不容易中了进士，坚定不移抱紧皇上的大腿，替他做了不少肮脏事，这才坐到如今的位置。

　　他是宠官，不能轻易站队。可若是不站，在将来，新帝身边岂有一席之地？

　　我问，“爹爹想好了么？”

　　皇上膝下共有六子，除去年少早夭的二皇子，以及被贬去北地的五皇子，能争皇位的，只有四人。

　　太子胸无点墨，三皇子好色贪杯，四皇子久居燕地势力不在上京，六皇子尚年少，羽翼未丰。

　　想要从里头挑一个确定能坐上皇位的，属实有些困难。

　　爹爹没有回答，摩挲着下巴望向我，“莹儿，你与燕王，近来交往甚密啊。”

　　我道，“女儿只是与燕王叙旧罢了。”

　　爹爹问，“依你之见，燕王如何？”

　　我老老实实回答，“举止端方，温和谦逊，颇受百姓爱戴。”

　　入京不到一月，贤德的名声便传遍整个上京，在一众歪瓜裂枣的皇子里边，显得格外出淤泥而不染。

　　“燕王可堪为主？”

　　我低下头，手指一点点缩紧，“女儿不知。”

　　“罢了，你出去吧。”

　　我低着头出门，虽没看见爹爹的表情，却也知道，他已经做好决断。

　　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我不由勾起一抹冷笑。

第二十章

　　爹爹打定主意要站队燕王，因此让我与他多接触。

　　因此这段时日，我一心扑在燕王与周岚身上，再没见过陆怀舟。

　　等记起时，才听闻他受了伤，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作为他的未婚妻，我自是得去探望。

　　陆怀舟伤得很重，刀伤从橣橗㊉㋕左肩贯穿到右胸口。

　　他的武功与我不相上下，能伤到他的人，定然实力不俗。

　　我到时，陆怀舟正在艰难上药，本就白皙的脸毫无血色，惨白地吓人。

　　下人忙伸手去帮忙，却被他喝退，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

　　那双清亮黝黑的眼眸，直勾勾落到我眼里。

　　他惨然一笑，“林莹儿，你知道吗，那人下手可真狠，她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我身体一僵，道，“我又不在现场，怎么知道狠不狠。”

　　陆怀舟咬牙动了动身体，好不容易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我看得心惊，下意识伸手去帮他，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看到我伤成这样，你是不是很高兴？”

　　“如果我死了，你应该更高兴，不用再费尽心思想怎么除掉我。”

　　应该是高兴的，可我笑不出来。

　　我问，“下手的人查到了么？”

　　“查不到，却猜得到。”陆怀舟语气放缓，像是认命般呢喃，“是那个被我骗过的女骗子，她为了别人要杀我。”

　　心脏猛然一悸，我问，“什么意思？”

　　陆怀舟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倾身贴近，“林莹儿，你真的不懂我的意思么？”

　　浓郁的药香充斥我的鼻腔。

　　我自然懂他的意思。

　　刺杀的人，是我。

　　这是爹爹的投名状，成功与否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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