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司景再听不见刘嬷嬷的话,忙冲进房内,看见大夫坐在床边,正在尽力为叶灵悠止着血。 与叶灵悠上一次自杀时如出一辙的场景。 他不受控制地止住了呼吸,心脏被揪起,疼到无以复加。 这些时日叶灵悠太过平静,太过正常,正常到樊司景都忘了,她对于自己的生命几乎没有留念。 大夫看到樊司景走过来,道:“大人放心,这位小姐所用之物为瓷碗碎片,虽然锋利,但割不下多深,现在血已止住,不用过多担忧。” 樊司景站在原地,通红着眼,死死看着叶灵悠。 刘嬷嬷密切地关注着樊司景,生怕他再度失控,他却闭了闭眼,沉声开口。 “叶灵悠为什么能得到如此锋利之物?” “老奴失职,叶小姐近日喝药进食都很顺利,并未砸过任何碗筷,这碎片像是提前藏好的……” 樊司景想起那日被叶灵悠砸碎的碗。 莫非她从那时候便起了再度自杀的想法? 究竟,该怎么办…… 叶灵悠好不容易带上了血色的脸再度变得苍白,樊司景忍不住地摸上了她的脸,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创口。 刘嬷嬷看着樊司景的动作,暗暗心惊,少爷这是……意识到了对叶小姐的感情? 大夫为诊疗收了尾,离开前看了一眼樊司景,他毫无所觉,眼神依旧停留在叶灵悠身上。 刘嬷嬷见状,将大夫带了出去,只留樊司景在房中。 樊司景在床边坐下,想要牵上叶灵悠搭在身侧的手,视线触及手腕上的层层纱布,最终只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一般,轻轻碰了碰叶灵悠的手指。 他究竟该拿叶灵悠怎么办…… 意识到起誓时心中甜蜜的那一刻,樊司景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再也无法去忽视那份感情。 他爱叶灵悠。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叶灵悠已经被他亲手弄到家破人亡,他究竟该怎么挽回…… 樊司景不敢抓着叶灵悠的手,只能紧紧抓住衣襟。 他深深低下头,自父亲死后,双眼第一次浸出泪水。 “叶灵悠……悠儿……”他狼狈出声。 …… 叶灵悠再度醒了过来。 她不过昏迷了一天一夜,此次很快便清醒了。 又失败了……她毫不意外。 本就是随手划出的伤口,若是真死了,才叫惊喜。 叶灵悠默然看向房梁。 下一次,再找什么方法自我了结呢? 身边突然有了动静,叶灵悠转过头,看见樊司景,心中顿生厌恶。 樊司景平静下来后便坐在一边,双眼看着叶灵悠的手腕,一看便是一个晚上。 发现叶灵悠有了动静,他才缓慢转动布满血丝的眼珠,看向她的脸。 二人就这样无声对视着。 直到叶灵悠不耐烦了,樊司景才开口,道:“悠儿,你还想死吗?” “怎么,你要杀了我?”叶灵悠道。 “为什么想死?” “活着没有意思,这个答案满意吗?”她加重了语气,“若是满意,就请你下次再别救我!” 樊司景却好像对叶灵悠的不耐浑然不觉,语气毫无起伏,接着说了下去:“杀父之仇,灭门之仇,你都未报,有什么资格去死?” 叶灵悠皱起了眉:“你……” “叶灵悠,你不想杀了我吗?”樊司景睁着通红的双眼看向叶灵悠,“不杀了我,你有什么资格下去见叶昌?” 第十六章 叶灵悠显然没料到樊司景会这样说。 “樊司景,你又要做什么?”她的眼中溢满着浓重的戒备,不住思考樊司景是不是又要对叶家干些什么事。 他却轻轻笑了起来,与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樊司景如出一辙。 “悠儿,”樊司景突然道,“我爱你。” 叶灵悠怔住。 她勉强从震惊之中回神,声音中多了几分不确定:“樊司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一定又是樊司景准备要蒙骗她…… “我非常清楚我在说什么,悠儿,”樊司景早就料到叶灵悠的反应,再度强调了一遍,“我爱你。” 他又朝叶灵悠靠近了一些。 “你现在一定很恨我吧?像我恨叶昌那样,我夺了叶昌的命,现在,我把我的命送给你。” “悠儿,活下去,留在我身边,终有一日,我会向你露出破绽。” 这是樊司景枯坐一夜得出来的结论。 叶昌已死,何涓迟迟寻不到踪迹,叶灵悠寻死之心坚定,他也再无法挽回这血海深仇。 所以樊司景必须为叶灵悠寻得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只要她想活下去,樊司景便有能力将她留在身边。 他已不求叶灵悠的爱,只要能将她拴在身边,哪怕日夜面对她的恨意,哪怕有朝一日真的被叶灵悠亲手杀死,他也甘之如饴。 樊司景走到门口,命随时等候的家仆去煎药。 叶灵悠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樊司景,眉头紧皱。 她怎么可能不想复仇。 樊司景出现在视野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忍不了亲手将他血祭父母的心。 不过是清楚自己根本无法杀得了他,才几近令自己郁郁而终。 现在樊司景这般反常地让她去杀了他,只需多思考一分,如果他的目的是让自己活下去,那他必不可能如此轻易地令自己得手。 不过是一个引诱她的陷阱罢了。 樊司景再度端来了药碗,执着地要亲手喂叶灵悠喝下。 这次,叶灵悠却没了抗拒的意思,顺从地将那碗汤药一饮而尽。 反正她在人世间已经孑然一身,现如今退后一步便是毫无价值的死亡,那何不向前走去……说不定,真能寻得复仇的机会。 樊司景总算放下了心。 看样子,叶灵悠至少是不会去寻死了。 此时家仆来报,说皇帝传唤,樊司景皱了皱眉,出去将家仆暗卫全数召集。 他站在房门口,确保叶灵悠也能听得见自己的话:“若她再有任何闪失,我让你们人头落地!” …… 樊司景来到了皇宫,在太监的带领下去了书房。 皇帝已在那等候多时,等太监一离开,便朝樊司景道:“司景,你昨日又没来上朝,所为何事?” 樊司景道:“微臣家中有要事。” “何时能解决?” 樊司景答不上来,即便叶灵悠不会再去寻死,以她此时的身体状况,他也不敢频繁离开她的身边。 皇帝见状了然,道:“依依已经被朕勒令留在皇宫之中,可她却说,在府上看到了叶昌之女?” 樊司景垂眸,对这个问题早已有准备,道:“不过是和叶昌之女长相相似的家仆而已,公主定是看错了。” “哼,”皇帝冷哼一声,“看来,乌国二王子也一道看错了!” 樊司景微微皱眉。 乌国二王子?为何会在这里提到他? 西域诸国心不齐,部分与大梁交恶,所以他才得以用勾结西域的笼统罪名去诬陷叶昌。 乌国是其中对大梁中立交好的国家,偶尔会派来使臣进贡。 但这不是樊司景的职责范围,自他入朝为官以来,还从未亲眼见过什么乌国使臣。 樊司景尚在疑惑,皇帝便朝一边喊道:“单翊贤侄,出来吧。” 他下意识抬头看过去,看见单翊从屏风后走出,那高大的身形令他眼中一瞬染上了血色。 那个几次三番要将叶灵悠从他手中抢走的男人,就是乌国二王子!? “单翊前来大梁游玩,前些天在京城相中了那名家仆,想要将她带在身边。” “既然不过是个家仆,那朕做主,将她赠与单翊贤侄,司景定也没有异议吧?” 第十七章 见到单翊的那一瞬间,樊司景心中就已怒火中烧。 皇帝说出那句话之后,更是几近失控。 这种拙劣的借口也能说出口……皇帝分明是不希望叶昌之女这个威胁继续留在京城。 借这个由头强逼叶灵悠离开,同时还能为乌国王子做个顺水人情,好为自己拉拢盟友,得以巩固自己的统治。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好不容易将叶灵悠救了下来,激起了她的求生意识,终于可以将她好好留在身边了……现在叫他将叶灵悠拱手相让?笑话! “微臣恐怕无法做到,”樊司景果断道,“她刚从鬼门关走过两遭,现在依旧极度危险,恐怕二王子无心等待。” 现如今只能拖了,只要能拖足两日,他就有充足的时间将叶灵悠藏起来。 “那朕便将她接到皇宫来,等调养好了,便为贤侄送去!”皇帝见樊司景面上显而易见的不情愿,施压道,“莫非,司景信不过我宫中太医?” “微臣不敢。”樊司景连忙低头行礼。 “那便好,朕这就派人去将她接回来。” 樊司景近乎要将牙齿咬碎了。 他已经再无退路。 早知道,当时就该多忍些时日,先将叶灵悠娶过门了再将叶家下狱。 若叶灵悠现在成了他的人,即便皇帝再看不过眼,也不可能有理由将叶灵悠赶离他的身边! 樊司景从未如现在这般懊恼过。 皇帝看向了单翊,道:“贤侄意下如何?” 单翊垂眸:“臣没有异议。” 皇帝当即派了锦衣卫去樊府,樊府家仆不敢跟皇帝的人对着干,很快,叶灵悠便被带到了书房。 她警惕地看着这一切,即便对皇帝行了礼,眼中沉闷依旧不减。 只有在看到单翊时,眼神才放松了一瞬。 原来他没事,太好了…… “叶灵悠?”现下没了掩饰叶灵悠身份的理由,皇帝确认了一遍叶灵悠的名字,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