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当年迟家军的右将军,宋孟然。” 迟家军众将士,向来在军中不会担任要职,既是爹爹说过上阵杀敌者不可沾染权势,也是朝堂之上反对之声重重,认为迟家军众人,只有一个认定的主人,不能掌权。 直到此刻,曹清栀才理解到他们说的那句,整治朝堂是什么意思。 曹清栀看着夜色,低低道:“陛下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 陈叔叹息一声:“两年前,摄政王殿下查出,当初对将军府做下的错事,皆是因为周家勾结南疆,给他下了情蛊,不仅如此,南疆竟还潜入皇宫给陛下也下了蛊毒!” 听见熟悉的称呼,曹清栀心里不由一颤,只是面上一切如常。 “据说陛下这些年一直在寻找解蛊之法,与天争命,一年前,陛下已经有所好转,却不知为何,今日竟直接传出噩耗……” “二姑娘,将军府的一应令牌我和老陈都给您守着呢,您可要拿令牌入宫,见陛下最后一面?” 曹清栀垂下眼,半晌,才轻声开口:“自然是要的。” 她看向迟宁州:“宁州,换身衣服,我们入宫。” 第35章 入宫的马车上,曹清栀却突然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不止是因为要见那个再次相见,只能阴阳相隔的帝王,也是她心知,入宫后,她会看到毕顾尧。 迟宁州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安,下意识揽住她肩膀:“二姐,别怕,一切有我在。” 曹清栀闭上眼,她突然意识到,宁州早已在不知道何时,长成了可以让她依靠的一颗参天大树。 迟宁州却突然问道:“二姐,皇伯父驾崩,摄政王会不会继位?若是他真成了天子,咱们岂非要受制于人?” 曹清栀身体僵硬一瞬,随即开口:“宁州,我们如今是回了将军府,可仅仅是因为那是我们的家,而并非回归承袭皇权赐予我们的任何,不必忧心。” 迟宁州重重点头。 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口,曹清栀下车,将手中令牌递过去。 铁质的四方令上,刻画着一直栩栩如生的朱雀。 宫门口的守卫怔愣许久,才拱手行礼:“姑娘,如今国丧时期,还请容我通禀。” 曹清栀轻轻点头。 一刻钟后,曹清栀正背对着宫门,看着那颗抽了春芽的大树,却听身后传来一个遏制不住的颤抖的声音。 毕顾尧看着眼前那道背影,只觉得恍如梦中。 这一瞬间,仿佛一切在他眼前放缓,那人缓缓转身,露出一张熟悉至极,却又陌生至极的脸。 熟悉是这个人早已刻入他的骨血,陌生是因为这两年日日夜夜的思念,导致此时看到真人出现在面前时,几乎不敢相认。 毕顾尧想上前,又怕此刻是自己思念成疾而出来的幻想。 直到,那双澄澈的黑眸朝他望了过来,再狠狠一震。 曹清栀是真的不敢相信。 在她记忆里,毕顾尧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摄政王,算上她在远离金陵养病的时光,也不过才两年半。 而眼前人,青丝中夹杂白发,一张脸上满是沧桑之色,竟有少年白头,垂垂老矣之像! 她心神一晃之后,便是极度的平静,恍惚隔开两人之间的曾经与分离,从不存在。 她缓缓行礼:“见过摄政王殿下。” 她眼里无悲无喜,也无爱无恨,正应了曾经她那句,日后再见,只论君臣,再无其他! 毕顾尧的心脏像被一柄小锤子轻轻敲击,痛意蔓延到四肢百骸,可一股难言的巨大的喜悦,又将他整个人包裹住,以至于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来回冲撞,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毕顾尧才缓缓开口:“你们……可是要入宫为皇兄守灵?” “自然,还请摄政王行个方便。” 毕顾尧上前一步,急声道:“清栀,我……” 只是下一刻,眼前女子悄然后撤,眉眼间满是淡然:“摄政王殿下,还望自重。” 毕顾尧的手顿在半空,寒风越过他手掌,带起一片冷意。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几乎不敢去看曹清栀那般冷冽的眼。 毕顾尧转过身去:“你们跟我来。” 无人看见,暗夜中,他嘴角溢出的血色。 第36章 当曹清栀踏入长寿殿时,入目的便是那口金丝楠木的棺椁。 她跟着毕顾尧越过层层朝臣,走到了棺椁前。 毕顾尧声音低哑:“皇兄,迟家姐弟平安归来看你了。” 曹清栀看见棺椁内脸色安详如初的帝王时,鼻尖不由一酸,泪滚滚而落。 “皇伯父……” 她站在棺前,泣不成声,跪满了人的殿内,瞬间弥漫着一股沉寂的气氛。 此时,曹清栀感觉到裙边落下了一点重量,她垂眸看去。 却是皇帝最小的儿子,九皇子赵景辞正拉着她的衣摆。 “我记得你,你是王叔未过门的妻子。” 毕顾尧一怔,他看着九皇子,久久不言。 或许唯有在九皇子这样的稚子心里,才会停留在曹清栀还是他未过门王妃的记忆。 他不知道有些事已经随着时间的更改发生了变化,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覆水难收。 九皇子从腰带里掏出一个巴掌的玉笛:“清栀王妃,这是你送给我的,你还记得吗?” 曹清栀才从九皇子那句话中回过神来,她蹲下身,轻声道:“九皇子殿下,臣女记得,可我如今,并非摄政王殿下的王妃,而是将军府的二姑娘,日后,你莫要叫错了。” 毕顾尧看着那道蹲下的身影,眼睫狂颤,他轻声道:“他不是皇子殿下,而是明日即将登基的陛下。” 曹清栀心尖一颤,不由回头看他,却只能看到他墨眸如晦,直直盯着自己的眼神,再无其他。 曹清栀扭过头来:“是臣女唐突了。” 毕顾尧没再说话,而是俯身抱起九皇子,声音温和:“景辞,从此刻起,你要自称为朕,王叔会让你成为如你父皇一般优秀的帝王。” 九皇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似是不懂,可片刻后,他双手环住毕顾尧的脖颈,定声道:“王叔,我会的。” 从长寿殿出来,已是夜半三更。 曹清栀看着一直朝自己笑的苏公公,低低道:“事隔经年,苏公公可安好?” 苏公公‘诶唷’一声,笑道:“有二姑娘记挂着,奴才一切都好。” 曹清栀点点头,正要带着迟宁州出宫,却听身后有脚步声渐近,她没回头,却也知道那是谁。 毕顾尧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一如当初的背影,心尖如同被什么攥住。 他上前两步,艰涩开口:“清栀,我们谈谈,好吗?” 曹清栀的话音带着初春的冷意,散落风中。 “摄政王殿下,如今臣女与您,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毕顾尧浑身一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曹清栀一步步踏下阶梯,朝着宫门处远去。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离去的方向,哪怕人影不见,他也未曾收回。 一旁的苏公公叹息一声,不由开口道:“摄政王殿下,回吧。” 倏然,他在月光的照耀下,却瞅见毕顾尧眼底的泪意,心惊之余又觉得遗憾。 人生大梦方觉醒,世事终究一场空。 如今,摄政王殿下与迟家二姑娘之间,隔着的,不止时间,还有家仇,以迟二姑娘那性子,两人再难和好如初了。 次日,新帝登基时,朝堂之上,却是如同地震。 众臣看着站在新帝边上的那道蟒袍身影,接连跪下:“还请摄政王殿下收回成命!” 毕顾尧咳嗽两声,不动神色咽下喉间腥甜,声线冷淡。 “本王心意已决,自即日起,命翰林院掌院学士顾之安,为新的摄政王,辅佐新帝直至成年。” 他看着还在怔愣中的顾之安,轻声道:“顾大学士,你不是一直在为她守住这太平盛世吗?” 顾之安突的想起两年前毕顾尧的那句话。 “你应该替迟雲清看着她拼命守护的大朔。” 他上前一步,缓缓跪下:“臣,定不辱命。” 曹清栀得知此事时,正是楚玄为她诊脉时,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张伯匆匆来报。 “二姑娘,摄政王……不,楚王爷登门求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