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展成心头大骇。
“二妹!”他语气一厉:“莫要胡言!” 顾青秋的目光却是变得凌厉起来:“姐夫你最清楚,我姐是个死心眼儿的,也不是能无底限容得人欺侮的,若是你无法解决她与江氏之间的矛盾,我姐就是再舍不得你,也一定会与你和离。” 林展成默然。 他知道,顾青秋说的没错。 “可和离了也不代表我姐就能放下你,茶饭不思,郁郁寡欢,自己的身子都养不好了,又哪里能负担得起肚子里的孩子,生孩子对女人来说本就是鬼门关,我姐又是这样,到了生产的时候……” 顾青秋顿了顿:“你说,会怎么样?” 林展成面色雪白。 明明事情并未发生过,但他听了不仅胆战心惊,心里还钝钝的痛,仿佛这一切真的即将发生一般。 顾青秋淡淡地道:“你知道的,我说的完全有可能。” 不是有可能,而是,这一切本就是前世发生过的。 前世顾青秋因为宁皓和苏婉容的事过得一团糨糊,也分不出心神来关心顾家这边,等她知道的时候,顾青瑜已经与林展成和离归家了。 那时候的顾青瑜瘦得只剩了个骨头架子,偏偏又诊出有了身孕。 心里放不下林展成,时时承受相思和分离的苦与怨,就算顾青瑜努力为了腹中的孩子振作,身体状况也没能得到太大的改善。 顾青秋到现在都记得,临近生产时,顾青瑜挺着大得吓人的肚子,却是瘦得连风都能吹得走。 这样的身体,如何去过鬼门关? 顾青瑜生产时一尸两命,林展成也疯了。 他并非真的想与顾青瑜和离,只是当时江氏越闹越大,林展成唯恐顾青瑜因江氏的闹腾而被所有人指责,无奈之下才选择了和离。 知道顾青瑜怀了身孕,林展成原本想着他便可以与顾青瑜重归于好了,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江氏却不知为何死活不同意,甚至还真的拿刀子割了手腕。 林展成不能真的看着江氏去死,他又能如何? 在顾家人的怒骂中安葬了顾青瑜和孩子,回了林家之后林展成就当着江氏的面极为决绝地自尽了,临死之前只留下一句“把命还给你”。 只可惜,林展成一直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命,还错人了。 在顾青秋的注视下,林展成怔怔地后退几步。 青瑜,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林展成一顿。 孩子? 他这才意会过来顾青秋的话。 “二妹!”林展成急切地道,“青瑜有身孕了?” “我姐确实有了身孕,但她让我们不要告诉你。”顾青秋点头:“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是揭开这层遮羞布,还是眼睁睁看着我姐带着孩子走向末路,你自己选!” “不用选!”林展成斩钉截铁地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早tຊ已做了决定!” 只是,如今的他不再有半分犹豫。 “那再好不过。”顾青秋道。 林展成朝着顾青秋深深作了一个揖,转身离开。 顾青秋看着他的背影,回想前世种种,不由深深叹息一声。 情之一字,着实让人费解。 有人一生不识情之滋味,有人却是离了情之一字便如枯萎的花儿一般,会迅速失去所有的生机。 顾青瑜和林展成显然是后者。 顾青秋倒不是觉得他们不对,只是不是那么理解。 只希望,这一世的顾青瑜和林展成能够得偿所愿。 顾青秋转身回了内宅。 顾家几人都齐刷刷地看过来。 “青秋,”顾青城若有所思地道,“你和林展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他一直到现在都不愿意唤林展成一声“姐夫”,只憋着劲儿想揍林展成一顿呢。 顾青秋笑笑:“我只是恰好知道了一些事,又告诉了姐夫而已,林家最近可能会发生一些事,你们可以多关注一下……” 再问就怎么都不开口了。 顾青城直瞪她:“你现在哪里学的毛病,惯会吊人胃口了!” 他没忘记,顾青秋还说过可以解决卫家的事。 顾青秋只笑。 事实上,也不用顾青秋多说什么,只隔了两日,林家的事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四月十一傍晚,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林大人家的公子,在自家大门口被一妇人高呼“我的儿啊”抱了个正着。 一开始,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只以为这妇人是认错人了。 毕竟,这可是林家独子。 可在看到妇人,以及与她一起来的那个中年男人的容貌之后,众人却是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了! 无他。 那妇人,以及那个中年男人,无论是从衣着打扮,还是从那满脸的风霜上,都能看出他们出身并不高,可问题是,在林家公子的脸上,却能找到与这两人的相似之处。 任谁看上一眼,都会觉得,林家公子定就是这两人的儿子! 所以……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懵了,也有人恍然大悟之后,觉得十分有趣。 顾青秋远远看着林家门口发生的闹剧。 不枉她守了几日,可算是看到了这一幕。 她突然就想到了三皇子燕离。 那日,出于直觉,顾青秋将林家可能有事发生的消息告诉了三皇子,也不知道三皇子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顾青秋很快也就收回了思绪。 确认林家的事闹出来了,她也没多待,转身回了顾家。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离着林家不远处,附近唯一的一座三层小楼里,燕离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转而投向林家,一双狭长的眼里兴味盎然。 也不知,这少见的情绪外露,是因为正在发生的闹剧,还是因为…… 顾青秋这个人。 …… 顾青秋回家时,一家人正在等着她回家用晚膳。 林家的消息还没有那么快传到他们的耳朵里来。 见着顾青秋回来,周氏道:“你这孩子,出门也不看着时间,再晚点回来饭菜都该冷了!” 然后吩咐人将晚膳端上桌。 顾青秋等到饭菜都上桌,大家都吃到一半的时候才开口。 “林家出事了”。她道。 林家! 这一开口,顾家几人都想到了前几日顾青秋卖的关子。 “出了什么事?”顾青城第一个开口。 语气里的幸灾乐祸简直不要太明显。 顾青秋看向画冬:“画冬,你来说!” “好嘞!”画冬欢快地应道。 画冬是真的有点讲故事的天赋在身的。 林家门口发生的事,被她讲得活灵活现的,就算顾家几人并未亲眼目睹,有了画冬的讲述,也将事情了得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以说…… “林展成不是林家的儿子?” “狸猫换太子?” 顾家几人迅速抓住了重点。 画冬用力点头:“那妇人和她男人是这样说的!” 顾家几人于是又看向了顾青秋。 尤其是顾青瑜,这会儿紧张得攥紧了手里未来得及放下的调羹。 顾青秋点头,道:“姐夫确实不是江氏的亲生儿子……” 林家几代单传。 从前也就罢了,在林正奇官场得意之后,林家对于子嗣的渴望自然也就达到了巅峰。 那时江氏还年轻,头上还有个婆婆压着,进门几年都没能生个儿子,眼瞅着婆母已经开始准备给林正奇纳妾了,江氏难免有些着急,开始四处求医。 好一番折腾之后,江氏总算是怀了身孕。 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疙瘩,江氏自然极为看重,肚子都还没开始变大,就已经天天抚着小腹唤“儿子”了。 小心翼翼到了生产时,江氏却是难产了。 孩子倒是生下来了,江氏却是没少被折腾,还被稳婆告知将来不可能再生孩子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得知自己生了个闺女,江氏的绝望可想而知。 再然后…… 顾青秋摊手:“然后,就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为了不让婆母给林正奇纳妾,江氏先是买通了稳婆,让稳婆谎报了孩子的性别,然后又让人寻了一个刚出生的男婴,将之与自己生的闺女交换。 顾家几人一时都有些怔然。 “就这么换了?”顾青城瞪大了眼睛。 “可不就这么换了么?”顾青秋道。 周氏这时候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点头道:“展成的生辰在冬天,稳婆说江氏生的是儿子,其他人总不能解了襁褓来证实……刚出生的孩子都皱巴巴的,也看不出容貌来,就这样换了还真不会引来旁人的疑虑!” 只是,江氏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就为了不让林正奇纳妾,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顾青瑜一直紧紧攥着的手终于松开,“难怪……” 难怪江氏将林展成看得那么紧。 与林展成成亲这几年,顾青瑜的心里其实一直有些别扭,江氏明明是林展成的母亲,却表露出了让人难以理解的占有欲,仿佛恨不得时时将林展成掌控在手里。 谁家的母亲是这样对待儿子的? 顾青瑜之前不解,到此时,她总算是明白了。 一切都是因为,林展成并不是江氏的亲生儿子。 所以,江氏才会唯恐林展成脱离了她的掌控。 想明白这一点,顾青瑜又出离的愤怒。 就为了一点私心,江氏就要逼得他们夫妻离散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