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缓缓流进池塘。一排矮小的柏树立在左侧的边缘,在它之后便是玉笙经常看到的花园。 她踏进门,走过幽暗的门廊,便是宽敞的客厅,面向花园的檐廊里倒进来日光,照亮了泛着光泽、暗红的家具,棕色的皮质沙发围着茶几规规整整地放着,搁置其上的茶具擦拭得锃亮。 “您的房子真漂亮。”玉笙轻声赞叹道。 “我第一次来时,也觉得它漂亮,”钟先生走到柜前挑了一瓶酒回来,继续说,“还在想,这么漂亮的房子怎么会空置呢?直到在这儿住了以后,才知它为何会空置。” 两人说着,便相对坐下,一个佣人端来两只杯子,一碟还余水珠的薄荷以及玉笙念了一中午的冰块,开始予二人调酒。 她追问:“所以为何会空置呢?” 对坐的人笑言:“它太安静了,时常会像是一件被遗弃的旧物。” “乔山区的公寓都很安静,虽然这方的公寓靠河,便没有像其他位置那么紧凑,但是您如果走到那些门户紧挨着的区域,就会发现哪里都很安静,他们是鲜少有交往的。”玉笙忽而变得泰然处之,仿佛他们是很熟的人,“因为住在这儿的人家换得很快,有时我刚认清了某一家人,等我下次再见到他们的家门时,便已换了人。” 钟先生凝眸看着面前的人,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于是问:“周小姐是最近两年才搬来的吗?” 玉笙心一抖,幸而在这时桌旁的人调好酒递来,她也因而垂眸掩住,接过冰凉的酒杯,随后才含糊着回道:“嗯。” “我此前在这儿住过两年,倒是还不如你了解得多。”他的声音依旧含有笑意,玉笙低头抿了一口酒,钻心的凉意浸入身体,酒精迷上神经,确是叫人清醒又不清醒,她和声轻语:“不过是空闲的时候多,闲来无事便四处走走看看,自后这些事也就熟知了。” 他点头相应,眸底的笑意仍是温和。而后,两人聊东谈西,裹上酒味的话语柔化了所有拘谨和僵硬,让氛围也弥漫着淡淡的迷幻。 偶然间,玉笙询问:“我可以看一下您的花园吗?” “当然可以。”他欣然应答。 两人从凉快的客厅转至花园的檐廊,还是炽烈的热浪袭来,拍起心深处的回忆抖了一抖。 第10章夏夜梦.壹 在面向玉笙的窗前方有一棵树,它靠着净白的墙长得弯七扭八,粗壮的枝干好似搭到墙头的台阶,当她将书包挂在枝丫上,爬到墙头时便是这样认为的。 玉笙伏在墙头,目光盯着墙内一张纸发愁,那是她没有合格的测卷,在进门前预备丢掉以免姨妈看到,却不想被风吹进了隔壁的花园——她更不想被里面的人看到。 于是,她又顺着树枝下来,甩上书包跑回家里,不等片刻,一根长杆先从门缝露出半截,随之,玉笙握着上半截走出来,她将竹竿立在墙边,利索地爬上树,又小心翼翼地爬到墙头,拿上竹竿一点一点推进墙内。 杆头摩擦着那花园里铺路的红砖,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响声,玉笙听着牙根发痒,咬着腮帮一鼓作气抵到纸上,费用九牛二虎之力将测卷往最近的小溪流中拖动。 眼见测卷要掉进水里,一只净白、修长有力的手捏住一角将其拾起。 “再挪一下便要掉水里了。” 玉笙身体一抖,脚下失衡,她以为自己要掉下去时,手里紧握的竹竿陡然将她往前拉,身体再次伏到墙头,攥着竹竿另一头的人眉头轻皱,又开口道,“这边住的人少,爬这么高的树,若是摔了,可是很难有人注意到。” 她直愣愣地将人看着,手头的竹竿仍是握得紧,他松开了竹竿,走到墙边把测卷递向她,而趴在墙上的人却满眼忧虑,也没有接。钟先生将纸拿低了一点,见那纸面上的评语,再联系起她适才将测卷往水中挪的举动,便了然了她的心思。 这时,玉笙瞟见他看着自己的测卷,眼中还露出笑来,双耳瞬时烫红,便立即拿回,把竹竿也抽回来扔下去,自己也一声不吭地跳回树上,麻溜地下树,拖着竹竿跑回了屋。 “……后山有条溪流,这水便是从那儿引来的。” 玉笙望着那高出墙头的树,听得他的声音才回过神来。钟先生又说,“乔山区好像有不少支流,似乎都汇流至乔山林的瀑布,第一次见时也不免为其震撼。” “丰水期看瀑布,枯水期看山岩,形态各异的山岩起雾时像仙境一样。”她的语气忽而轻快,神情生动地描述着,“……好些电影要去到那儿取景。” “这有所耳闻,翼州府便没有如此壮观的景。” “那有什么?” 钟先生敛笑答道:“有一座湖,名为抚月湖,翼州府便是依其而建,陆水皆通,人流密集,除了等到深夜,便难有安静之时。” “这么热闹?” 他颔首回应,却说这是益也是弊,玉笙寻着他的字句去想象翼州府,但也难以完全勾勒出他所说的热闹。 走尽绿荫道,那一排矮小柏树已将影子倒向前院,太阳照在身上,叫人睁不开眼。两人走进檐廊重回到客厅,玉笙也该回去了。 钟先生说,晚些时候再见,说时他站在沙发后,手轻轻搭在那儿,从他身侧漏进片薄的光线,沙发将其散射到他的脸庞,粉末似的光点飘在他细密的睫毛上跳跃,那漂亮的眼睛敛起笑来,眼尾微垂着,明亮的黑色瞳孔嵌在不大不小的眼眶之中,如似一汪不知源头的泉眼,但它又显得何其清澈纯洁,是深重而富有含意的纯洁。 玉笙原不想用纯洁去描述他,她时常觉得纯洁并非是个赞美的词语,它的核心是无知和浅薄,而他显然不是,甚至深蔼其道,她见他如见底部乱石纵横、枯木腐朽的湖泊,可她便是觉得这是非比寻常的纯洁。 她微微躬身作别,交叠置于腹上的手在转身之际彼此握紧——向来是离得越近,越发贪图。 在墙外,倒映在油柏路上的影子已经倾斜,独行其间的人步履轻盈。 “……您怎么去了这么久?”棠妈从厨房探出头来,“我做了些绿豆汤,这会儿也凉了,周小姐过来尝尝吧。” 玉笙满心欢喜地坐到餐桌前,棠妈端着汤过来,一下便闻出了酒味——“您可是去了人家家里,还喝了酒?” “我们是邻居呀,少不了是有交集的。”她舀起一勺送往嘴里,棠妈却说:“话是如此说,但那公寓里住的也只有钟先生,周小姐一个姑娘家,还是名花有主、即将要订婚的人,如何能一个人去一个陌生男人的家里做客?” “那公寓里少说也有七八个人,没有你说的这般幽闭。” 听其语气不悦,棠妈立即放轻了声音劝道:“我也只是担心您,何况这让陆太太知晓也不好说……” “我知道分寸,他也不是那样的人。”玉笙指明了说,“我答应了钟先生一会儿要一起吃饭,这事不可以告诉周锦言,再而,我与钟先生也只是朋友,我一定会和陆停之结婚。” 棠妈愣在原地不动,而她已低头去,继续喝着碗里的汤,棠妈无奈叹息:“周小姐……” 还没等她说出话,玉笙已放下勺起身,几步走出餐厅上楼,随其又在楼梯上停步,转回头又叮嘱道:“不可以告诉周锦言,如果他敢说你,等我去了陆家,你也随我去便是,我定然也不会少你什么。” “周……” 楼梯上的人已掩去,棠妈叹了一口气,只能收拾起桌上的碗。 日头逐渐落下树梢,犹是丝绸一般的晚风飘来,丝丝凉意浸入身体,驱散了躁闷。 “哒、哒、哒……” 从楼上下来的人到门廊换鞋,眼睛盯着鞋面瞧了又瞧,绾色轻薄的连衣裙裙摆时而抖进窗中的余晖,细闪的光点似比颈间环绕几圈的珍珠项链还要夺目,方领子完全展露玉颈,交叠攀在颈上的珍珠像是tຊ将本身的光泽都融进了她的皮肤里,而飘动轻盈的荷叶袖从肩头垂下来,与那一头曲卷蓬松的短发,都宛若海上柔美优雅的波浪。 棠妈抱着手臂嵌在进客厅的门框里,神情严肃地看着她,玉笙站直了腰,亦是严肃地保证:“放心吧,我一定会早点回来的。” “周小姐与钟先生既然只是朋友,您何须要如此精心妆扮?往时也不见您对陆少爷这么积极。”棠妈说此,不免得忧心忡忡。 “我与陆停之又不是第一次认识,但是我总该给初次相识的朋友留个好印象,对吧?”玉笙扯起歪理来,是已说得波澜不惊,“总之,我不会胡来的,如果周锦言问起,你可不能告诉他。” 棠妈盯了她半晌,最后叮嘱她,不能喝酒,在九点之前必须回来,玉笙信誓旦旦地答应下来才出门去。 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