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是他心里最大的怆痛，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明知道该往前看，可每每想起来都悔恨难当。

“你觉得本宫比晏宸差在哪儿？”

林瑜回神，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徐念念问的问题，眉头微皱：“殿下不比他差。”

殿下怎么会比晏宸那个废物差？

“晏宸是皇帝，本宫只是公主。”徐念念淡道，“就算封了长公主，比起皇帝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林瑜声音平和：“皇位早晚会是殿下的。”

徐念念扬唇：“所以你觉得，身份和权力其实也不是最重要的，因为当下不代表将来，以后的事情存在着太多的变数，是不是？”

百年世家可以转眼灰飞烟灭，一介白衣也能开创家族盛世，今日的皇帝来日可以成为亡国君。

成者王，败者寇，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林瑜点头：“嗯。”

徐念念定定看了他片刻，缓缓抬手轻抚着额头。

所以，琅琊的判断也不完全是正确的，还不如她三言两语问出来的信息多。

第121章 让本宫静静

徐念念于是意识到了及时沟通有多么重要。

前世就是因为说得少，教得多——教四书五经，教琴棋书画，教兵法谋略，教公子气度，甚至教很多规矩。

徐念念托人给林瑜请了好几位厉害的老师，教了满身高人一等的本领。

可她跟林瑜真正面对面交谈的次数其实很少，一个只知道要求，一个只负责遵从。

所以撇开其他人不谈，前世导致七年悲剧的最终元凶其实是她自己，就算林瑜有责任，那责任也是徐念念自己一手导致的。

徐念念深深地开始反省自己。

林瑜抬眸，看向徐念念安静淡漠的容颜，心头微沉：“殿下。”

“让本宫稍微静静。”徐念念抬手掩住眸子，不发一语地靠在榻上，闭目沉思。

林瑜于是坐在一旁，开始做起了安静雅致的贵公子。

徐念念独自沉思了好一会儿。

林瑜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也并不多问，连坐姿都端正完美得无可挑剔。

期间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徐念念面上，很想知道殿下在想什么，看她的表情不像是生气，也没有难过，所以林瑜此时的心态其实还好，没什么忐忑不安，也没有担心忧虑。

他就安静地坐着，偶尔端起茶盏抿上一口。

一盏茶抿完，徐念念终于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声音带着几分深思之后的平静：“林瑜，有件事本宫要跟你说清楚。”

林瑜站起身：“殿下。”

徐念念注视着他的动作，忍不住又一次反省自己，把他教得太懂规矩了。

“坐。”

林瑜应了一声，重新坐了下来。

“本宫跟萧景寒成亲之后，之所以不经常见你，并不是因为故意避着你，或者怕你打扰我安宁的生活。”徐念念淡道，“本宫只是以为放手会对你更好，不想过多约束，以及避免旁人对你生出猜忌之心。”

旁人指的是谁，他们心里都清楚。

林瑜一怔，心头刚消下去的悔恨再次蔓延上来，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唇角抿得泛白。

徐念念抬手揉了揉眉心：“本宫以前对你太过严厉，并不是本宫不懂温柔，实在是你那时情况特殊，只能用些非常手段，本宫那时年龄又小，根本没应对过这种情况——”

“殿下。”林瑜站起身，眸子垂得低低的，“臣知道，臣什么都知道，殿下不用跟臣解释。”

徐念念表情有些不太自在，她确实不习惯解释什么。

可林瑜睡着的这半日，她一直在想，前世就是因为说得太少，两人都固执地认为自己心里所想的就是对的。

他以为不打扰她就是谨守分寸，她以为他在仕途上顺遂无忧就是成功，可他们的以为都不是彼此想要的，太多的沉默导致了最终悲剧收场。

事实上，前世徐念念虽不擅毒，却是文武双全，林瑜更是被培养得样样精通，但凡他们跟朱雀城时一样亲近——哪怕没有成亲，没有住在一座府邸里，只是时常见个面，经常闲聊几句。

晏宸便绝无机会设计害他们，连萧景寒给她下毒的计划也根本不会成功。

千金难买早知道。

过去的悲剧是对他们自以为是的惩罚，重活一次就是给他们弥补的机会。

徐念念没打算再犯以前那般愚蠢的错误。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管是不是噩梦，梦醒之后，不过是一场虚空。”徐念念淡道，“本宫不愿沉浸在过去，希望你也一样。”

林瑜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嗯。”

“本宫以前就告诉过你，不许自轻自贱。”

林瑜敛眸：“是，臣记得。”

“但你还是犯了。”

林瑜明白她指的是在楚国时的那番对话，低声说道：“臣知错。”

“如果你的自卑不是因为出身，也不是因为家世，而只是因为在本宫面前才如此，那么本宫猜想，应该是自己一直以来太过高高在上，对你产生了阴影——”

“不，不是。”林瑜连忙否认，“不是殿下的事。”

徐念念挑眉：“那是因为什么？”

林瑜抿唇沉默，好一会儿才道：“臣当时只是知道殿下不太高兴，不想让殿下继续生气，就顺着殿下的话应了。”

“所以呢？”徐念念语气淡淡，“你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林瑜又不说话了。

“还记得本宫昨日说了什么？”徐念念淡笑，“本宫会抽出一个月的时间，专门整治你身上的坏毛病。”

林瑜迟疑了一会儿：“臣能说实话吗？”

“嗯。”

“臣只想跟殿下待在一起，能不能做得成首辅，前途是不是无可限量，臣一点都不在乎。”林瑜低声说道，“臣知道此般想法有负殿下期待，只是……”

“所以你不想继续做这个首辅？”

林瑜摇头：“臣不是这个意思。”

徐念念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臣会继续做。”林瑜一个劲地盯着自己袍摆下露出的鞋尖，“殿下想要那张椅子，臣就会替殿下抢来，并通过名正言顺的方式得到，所以首辅之位暂时还不能丢。”

徐念念抬手招了招：“过来。”

林瑜迟疑片刻，举步走了过去。

“坐这儿。”徐念念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林瑜表情微僵，“臣不敢冒犯殿下。”

“那就跪着吧。”徐念念很好说话。

林瑜低眉跪了下来。

“以前是本宫误会了你，虽然你确实不太听话，但本质上来说，不被信任确实会比较伤人。”徐念念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所以为了补偿你，三日之内你可以跟本宫提三个要求，任何要求都可以。只要你提出来的，本宫就可以答应你。”

林瑜一震，忽然怔然无语。

徐念念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说话，垂眸见他在发呆，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脑门：“又在想什么？”

第122章 三个要求

不是错觉。

那一瞬间，林瑜几乎想伸手把她的手攥住，好好感受一下她掌心的温度。

可是理智和些许胆怯，让他生生克制住了这股冲动。

然后他慢半拍才回过神：“三个要求？”

徐念念点头：“嗯。”

“任何要求都可以？”

“任何要求都可以。”徐念念点头，甚至没说自己能不能办到，“只要你提出来的，本宫就答应。”

林瑜敛眸沉默。

若在回到朱雀城之前，他断然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然而此时心里的念想大过理智，他多希望能放纵一次。

林瑜开口：“殿下容禀。”

徐念念嗓音淡淡：“说吧。”

“臣……”林瑜目光微抬，看向徐念念的手臂，“臣想再看看殿下手臂上的伤。”

徐念念皱眉，“伤有什么好看的？”

林瑜抿唇。

徐念念见他这副模样，只得撩开袖子让他看，“本宫之前就告诉过你，已经过去的事情没必要总是沉浸其中，一切都是本宫心甘情愿的选择，无人逼迫。”

林瑜像是没听见她在说什么，目光落在徐念念纤细的手臂上，眼神里满满的痛色，那一道道浅浅的，不细看几乎可以被忽略的痕迹，是曾辗转挣扎在炼狱深渊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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