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星自己也没想到,错愕地看向Lisa。
她原以为自己就做个协办律师,跟着案子积累点大厂IPO的经验,长点见识,不想却是主办律师。 大厂的IPO和康福、长鲜那种不同,不仅要求过硬的专业知识,也要求带团队的能力,就比如这次,单是香港律师团队就有五个人,更不说国内律师团队。 徐子星怕自己不能胜任,但也不能当场表达自己不想当主办的想法,便就没吭声。 “Lisa姐,徐律师当初在康福的案子里得罪了甲方,可是被内地不少券商当成反面教材的,您让徐律师担任HYD香港律师团的主办律师,是不是不太妥当?”有人提出来。 Lisa笑笑,没多解释,只说:“这也是总部的决定。好了,接下来明确一下各位律师负责的部分……” 徐子星懵懵地听着Lisa的安排,十指在笔电键盘上敲击着。 会议一直进行到晚上十点多,散会后,徐子星抱着笔电敲响了Lisa办公室的门。 Lisa拿了包正准备走,看到她进来,笑着邀请她入座。 有同事从走廊经过,看到了,窃窃私语。 徐子星没管这些人,开门见山道:“Lisa姐,我认为以我的能力,担任HYD香港律师团队的主办律师可能不太够。” Lisa单臂平放在沙发背靠上,笑着看着她,视线从她圆圆的大眼睛,来到精致小巧的唇,最后止于她纤细的腰上。 “HYD本身就有国资背景,运作跟私企比起来更为规范,国内律师团队组了十来个人,全是北京金诚所最顶尖的证券律师,尽调过程中,有什么问题,他们会挖出来解决,不需要你花大力气去调查、整顿。咱们这边,主要还是放在IPO的手续是否符合香港证监会规定,并且协助券商和国内律师团队答复香港证监会的反馈。” 徐子星听明白了,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准备一下,明早和大家一起出发去深圳坪山。对了,我想带深圳所的田菲当我的助理。” Lisa点头:“可以,我稍后就打电话给黎昕。” “谢谢您。”徐子星起身,就要离开Lisa的办公室。 “子星。” 徐子星顿步,转身看着Lisa:“嗯?” “你和恒江证券的霍总,之前认识?” 徐子星实话实说:“之前不认识,康福IPO才认识的。” Lisa笑笑:“好,我知道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提到霍昀,徐子星就想到长鲜渔业的事情,又坐了下来,说:“Lisa姐,我有个事情想请教您。” “你说。” “如果保荐人向证监会举报企业违法违规,被企业知道了,但是企业没有证据,它只是怀疑。这会怎么样?保荐人之后会不会被整个投行圈拉黑?” Lisa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我收到风声,霍昀即将跳槽另一家规模更大、排位更靠前的券商。长鲜渔业这件事,只是他给新东家的下马威,告诉新东家——我霍昀做事就是这种风格,你们想好了再找我加入。” 徐子星震惊:“啊?他要离开恒江证券?” Lisa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反问道:“怎么,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Lisa挑了挑眉:“好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别迟到了。” 徐子星退出领导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忽然松一口气。 原来霍昀要跳槽了,那长鲜渔业的事,对他应该不构成影响。 徐子星回到家,和李沅沅打了个视频电话。 李沅沅躺在她房里的小床上,看上去脸色不错,笑着对她说:“挺好的,你爸做饭给我吃,你小姨、姑姑和婶婶们轮流来照顾我,挺好的。” 可说着说着,又愁起来了:“你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挺好的,就是总担心他。” 徐子星安慰道:“霍先生带他去潞州学习,刚才发了视频给我看,白天在洗车店工作呢!洗小车!挺好的!有社工看着他,教他工作,比关在家里疯要好!” 李沅沅点点头:“我现在就希望赶紧拆线,赶紧把你哥接回家,总是麻烦霍先生不好,人家没这个义务。” 徐子星不想听她念叨这些:“好了好了,您安心养病,哥哥的事情交给我吧。” 挂了视频,她想了想,还是给霍昀发去微信。 【我听说您要换新券商,什么时候去报道?】 霍昀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年后的事情,没那么快】 徐子星正要回复,三张照片弹了过来。 一张是睡着后的徐子豪。他躺在酒店床上,睡得香甜,床上有两个枕头,另一个枕头应该是霍昀的。 一张是白天,徐子豪坐在书桌前做计算题。徐子星放大照片看,看到他做出来的几题计算题答案都是正确的,就是字写得歪歪扭扭。 最后一张,徐子豪和小海星的孩子们坐在长餐桌前,桌上放了披萨、水果和意面等孩子们喜欢吃的食物,像是在吃自助餐。 三张照片,他看上去情绪稳定、轻松愉悦,一点都不像关在家里时那般狂躁。 看到他这样,徐子星欣慰之余,内心又涌出对霍昀的歉意。 【谢谢您这么用心对我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您才好。您如果有事要忙,随时和我说,我把他接回家。再次感谢你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霍昀:【与其说我在帮助他们,倒不如说他们在治愈我】 徐子星:【什么意思?】 霍昀:【和他们在一起,让我觉得简单、轻松】 徐子星能理解他说的。 投行圈的牛鬼蛇神是真的不少。 比如长鲜渔业的董事长,明明做了虚假交易、数据造假,却不愿意整改,只知道换一个听话的保荐人和律师,被查后不是正视错误,而是叫嚣着要让霍昀倒霉。 还有康福的宋学文,虽然安睡丸事件之外没做什么违法违规的事,但得知她不认同康福无责,竟还特地把她叫去办公室,讽刺她能力不足,没有查清楚真相。也是老白莲一个。 而律所这边,黎昕、陈露、郭明,全都是不干正事,只会钻空子走捷径的。自己黑了,还不允许别人白。 想到这些,徐子星也觉得挺累,而她才入行五年都这么无奈,霍昀入行超过十年,肯定更累吧? 跟投行圈这些牛鬼蛇神比起来,小海星的孩子们简直就是天使。 徐子星也有点想念孩子们了,手在微信对话框打出一句话,还未发出去,霍昀已经道了晚安。 她看着自己打了一半的话,默默又删了,退出微信对话框。 … 翌日,徐子星率四名协办律师,正式进入HYD位于深圳坪山的园区,开始为期三个月的封闭工作。 HYD是国内体量最大的新能源车企,市值达两千亿美元,过会材料能装满一个办公室,徐子星和同事每天加班加点审材料,往往下班回到住处已过十二点。 她每天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跟李沅沅视频。 李沅沅经过一个多月的休息,身体好了很多,但徐子星担心她有反复,毕竟是开胸的大手术,便和二婶三婶商量着再照顾李沅沅一段时间,撑到她回老家。 结果国庆前夕,三婶说自己照顾不了李沅沅了,因为—— 徐雅欣没考上二本,去外地上了个三本学院,三婶送她去学校后回来没多久,就接到辅导员的电话,说她跟舍友处不来闹着退学,三婶又赶去外地,这下彻底没法照顾李沅沅。 而徐海丽九月开学,高中课业繁重,晚上要带自修,工作日便没法再来照顾李沅沅。 只剩下二婶跟李沅沅的妹妹轮流照顾,俩人两班倒,倒也忙得过来。 徐子星知道这种照顾坚持不了多久,便私下给小姨和二婶都发去了大红包,小姨没收,把转账退了回来,二婶倒是推辞了两句就给收了。 这期间,霍昀带徐子豪龙城潞州两头跑,徐子星看霍昀发来的视频,发现徐子豪在他的干预下,情绪越发稳定,语言有了进步,对指令也更敏感,变了一个人。 可即便清楚这样对徐子豪的康复有好处,徐子星也没好意思长期麻烦霍昀,常常想着要给霍昀发微信谈这件事,但每每下班回到住处已过凌晨,担心影响霍昀的休息,便也不好打扰他。 很快迎来十一月,深圳却还是酷暑难耐,一点没有立秋后的凉爽。 徐子星正为工作焦头烂额,老太太从老家打来电话,劈头就说:“你那朋友把子豪带去北京了!你们也不拦着!” 徐子星把电话夹在耳边,双手翻着文件:“带去北京做什么?” “说是带去看啥专家!” 徐子星才想起霍昀前些日子说,要带徐子豪去北京做评估,看这俩月的干预有没有实际效果。 正想跟老太太解释,老太太在电话那头又囔囔道:“他把子豪带走了!把人卖了你们都不知道!你们怎么能把孩子交给一个陌生人呐?” 徐子星一阵无语,反问:“谁会买子豪?买他有啥用?他是能生孩子还是能给人当儿子挣钱养家?” 老太太一噎,哭道:“有人会买孩子去当小乞丐的!把腿脚都弄断了,让他们沿街乞讨……” “有小乞丐三十多岁还一米八几的个头?再说了,现在路上但凡出现一个流浪汉,都会被警察带去问话,送回原籍的送回原籍,拉到救助站的拉到救助站,这年头街上没有乞丐了。” 这下换老太太不说话了,徐子星把电话挂了。 这事儿过去几天,霍昀给她发了几份徐子豪的评估结果。 是北京一家跟哈佛医学院有合作的医院出具的评估结果。 结果显示徐子豪的智测分数有了提高,而攻击、自残这块则下降,虽然还达不到正常人的水平,但至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打人、自残。 “我为子豪联系了两名上门特教老师,一位负责早上的课,一位下午。”霍昀在电话里说。 徐子星当即就道:“我以前给他找过特教老师上门,但他每次都打人,把老师都给吓跑了。” 霍昀笑道:“这次的老师水平不错,而且一开始我会进行辅助,等他适应了,再慢慢撤掉辅助。” 徐子星犹豫:“那得辅助多久?会不会太耽误你的时间了?” “不会,时间上我会安排。” 徐子星也就没再说太多,霍昀比她专业,她的主意其实都派不上用场,干脆也就不说了,等HYD的项目结束了,就回去照顾家人,让霍昀可以去忙自己的事。 十一月下旬,经过三个月地狱式的尽调,HYD的材料顺利送往香港证监会,徐子星急忙回了老家一趟。 家里有了很大的变化。 徐子豪原本的房间被改造成个训室,里头放了各种各样的教具、书册和感统器材,特教老师日常为徐子豪训练用。而徐子豪晚上就跟徐海峰睡,徐子星的房间则给李沅沅休养用。 二婶和小姨还是日常来照顾李沅沅,有她们在,徐海峰不好一整日都待在家里看电视,便也经常出去遛弯、买菜回来做饭。 三个多月前还摇摇欲坠的家,如今似乎走上了正轨。看着这一切,徐子星很是感激霍昀,给他打了电话,准备去酒店见他一面。 电话很久才被接通,霍昀压低声音“嗯”了一声,背景音有男人在说话。 徐子星就觉得霍昀不在酒店,可能和朋友在一起,小心问道:“晚点方便见一面吗?” “你在哪儿?” “我回老家了,你还住在龙城酒店吗?还是去潞州了?” 电话那头,霍昀默了默,说:“我回北京了,明天回龙城找你。” 他似乎不方便说话,声音压得极低,也没有问她是什么事儿。 徐子星懊恼地拍了拍脑门,生怕自己再耽误他的时间,忙道:“我明天一早回香港,工作的事儿,得回去了。没事,下次有机会再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