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坐着轮椅戴着帽子的影子背对着院门。 容宴脚像被粘在了原地一般,一丝也挪不动。 莫禹风却已经走了进去。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池塘边的水龙头前洗了洗手,笑着问那些女孩子今天学了什么。 女孩子们争相回答着,林芊芊则坐在轮椅上不时添上两句。 这样其乐融融的场面,容宴只觉自己像一个冒昧的闯入者。 容宴多想走近瞧瞧,瞧瞧林芊芊如今好不好。 可事到如今,他竟然没了上前的勇气。 就在容宴摇摆不定之际,刚才那个给他开门的女孩子忽然转过头来。 “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不进来?” 阿星说着,没注意到轮椅上的林芊芊浑身微微一僵。 她早知道是自己。 容宴艰涩的开口:“林芊芊,好久不见。” 轮椅上的人没有回头,只肩头微微颤抖着。 “姐姐,谁叫林芊芊啊?” 女孩子们天真的声音传来。 容宴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来的时候,没能找到林芊芊。 林芊芊在养父母家里,并不叫林芊芊。 容宴想要上前,却被莫禹风一把拦住。 莫禹风的脸色阴沉:“你见也见了,小芊现在很幸福,容先生还是请回吧。” 容宴再探身去看时,却见林芊芊的轮椅已经被几个女孩子们拥簇着推走。 “我……”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莫禹风以强硬的姿态请了出去。 容宴看着在眼前重重关上的古旧木门,怅然若失。 明明知道林芊芊还活着,他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他会觉得难过呢? 容宴好像一具石膏般,立在这道古朴的木门前。 木门上斑驳的门神画像也好像在嘲笑他一般,张牙舞爪的瞪着他,讥笑他的懦弱和错过。 直到天空忽然飘起小雨。 这样绵密细腻的雨,在这种南方古镇实在太常见,常见到没有人会为了这样一场温柔的雨去撑伞。 容宴立在雨中,任由这些温和的雨丝将他层层包裹。 到底把林芊芊伤的有多深,她才会不惜假死都要离开林家、离开自己。 天色暗下来,整个天空似乎都昏暗起来,容宴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一户户人家的灯全亮起来了,只有他冷冷戚戚的走在雨里。 这场缠绵似的雨一直没停。 容宴走回酒店时,身上还停留着那绵密雨丝落在皮肤上的触感。 他换上睡袍,立在窗前,看着雨迹一点点在玻璃上汇聚成蜿蜒的水滴,慢慢滑落下来。 他伸出手,似是想要拭去那泪痕似的雨迹,却在触到玻璃的瞬间,如梦初醒般发觉那是玻璃外侧的水迹。 如果从前,他在多表露一些爱意,如果当时,他再多对林芊芊上一份心,是不是就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容宴徒劳的摩梭着玻璃,无论他怎么用力,也无法触及那些泪水似的慢慢往下淌的雨滴。 夜色渐深,窗外的路灯都熄了。 容宴没有开灯,他在黑暗的包围圈里,忏悔着悔不当初的过去。 ◇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容宴顶着眼下的青黑出门。 多么静谧的早晨,如果不是一夜未眠,容宴会更享受古镇清晨浸润着凉意的空气。 昨晚他凌晨联系容家的私人医生,询问白血病的事,私人医生半梦半醒间,以为容宴确诊了白血病,吓得当即便要赶来。 好在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容宴确认了白血病晚期仍有治愈的可能性。 只是可供移植的骨髓实在稀少。 但容家财大气粗,只要容宴想,林芊芊的骨髓移植不日便能提上日程。 可惜,就算骨髓移植,也不能保证百分百痊愈。 容宴碾灭不知第几支烟,无不忧虑的往铅灰色的天空张望了一番。 昨日下了雨,今天却还没放晴,恐怕这座古镇将要迎来一个漫长的雨季。 容宴的心也好似那也积蓄满雨水的云一样沉甸甸的。 他知道晚一天,林芊芊便危险一天。 于是几乎是不由自主的,他又走到了林芊芊的家门前。 经过一夜的细雨,巷子的角落悄然冒出不少苔藓。 容宴没有注意到,他有些焦躁的敲响了那斑驳的木门。 来开门的是穿着衬衣的莫禹风。 他挽着衬衣袖口,手臂上还带着水珠,好似刚睡醒的模样。 一见是容宴,莫禹风本来惺忪的脸霎时冷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小芊不想见你吗?” 说着,莫禹风便要关上门。 容宴一把抵住木门,脸上带着严峻的神情:“莫医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林芊芊的情况。这样拖下去,她会错过最佳治疗时间的。” 莫禹风的脸色愈发黑了几分,他从鼻腔里狠狠哼了一声:“冠冕堂皇,小芊病情最严重的时候,恐怕容总还在陪林沁吧?” 莫禹风尖刻的话语并没使容宴发怒,他盯着莫禹风:“你知道,只要我想,林芊芊的骨髓配型便一定能成功。” 莫禹风沉默了。 这世界上很多东西是可以用权势、金钱买来的。 而他苦苦寻找的可以和林芊芊配型的骨髓,在容宴看来,不过一句话的事。 但他不敢赌,容宴对林芊芊从前种种漠视和恶语相向他是知道的。 哪怕他能接受容宴施舍般的骨髓移植,恐怕林芊芊也不能接受。 莫禹风沉默良久:“你走吧。” 容宴看着莫禹风犹豫的神情,本以为他一定松口同意,可莫禹风的反应却令他不解。 他还想再问什么,可那扇木门却强行在眼前关上了。 容宴像丧家之犬一样,又在这门口伫立良久。 他总觉得,这扇门前的青石,都要被他踏出两个深深的凹陷了。 凹陷里装的是他沉重的愧疚和无法抑制的爱意。 从前容宴总觉得爱是多么虚幻的东西,他爱护林沁,就像爱护自己的小妹妹一样。 可爱是什么呢?是宛如紧紧缠住心脏的丝线,令他痛苦不已,可他却不能放弃紧紧勒住这些丝线,因为这些丝线是从他的血肉里生长出来的,他们本就是一体。 ◇ 第二十三章 飘忽忽的雨又洒了下来,像一张张清凉的蛛网。 容宴不知第几次冒雨回去。 他走在湿漉漉的小巷里,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好像被雨季浸透。 他太疲惫了。 疲惫到带着一身雨气,连衣服也来不及换下,倒头便睡。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雨点打在玻璃上,声音比入睡时要响的多。 他推开窗,一股裹挟着雨气的湿意朝他涌来,雨点劈里啪啦,终于不再是丝丝缕缕。 容宴沉默的掏出烟盒,这才发现烟盒里早已一支烟都没有了。 这种烟是特制的手工烟丝卷成的,和售卖的成品烟不可同日而语。 容宴将银质烟盒啪嗒一下扣上,继续沉默的看雨。 雨幕里,那些河面上的船儿依旧不辞劳苦。 撑船人们十之八九戴了斗笠雨衣。 那些雨雾中颜色鲜艳的雨衣,恍惚是灰蒙蒙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但很快,天彻底暗下来,那些鲜艳的雨衣也看不见了,唯独乌篷船里隐隐的灯火飘在河面上。 容宴站在窗前,直到雨飘进来把地都淋得湿了,他才收回沉沉的目光。 南方的雨季并不使人觉得冷,只是湿,透在骨子里的湿。 这种湿连南方人自己都受不了,更何况容宴这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 于是这一夜他便病了。 他烧的混混沌沌躺在酒店的床上,因为是长租,而且特意嘱咐了酒店老板不要打搅,所以容宴一连躺了两日都没人发现。 莫禹风推开他的门时,容宴还以为自己勺糊涂了。 这家镇上的酒店,也许叫民宿更合适,本就是本地人开的,没有那么规范。 莫禹风早早就知道容宴住在这里,等他从酒店老板口中知道容宴两天没出门时,他就知道不大妙。 因此他用老板的备用钥匙打开了容宴住所的大门。 也许他来的再晚一些,容宴就要被这场轰轰烈烈的高烧烧成脑膜炎了。 莫禹风把昏昏沉沉的容宴拖去镇上的诊所的时候,容宴嘴里还在呢喃着“林芊芊”。 莫禹风假装自己没听见,他在容宴身边守了一夜,看着点滴一点点打进容宴的静脉,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 “你去哪了?” 林芊芊显然也一夜没睡,她的眼睛红彤彤的。 莫禹风难得哽了一下,但他还是原原本本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林芊芊。 他明白自己永远没办法在林芊芊面前撒谎。 林芊芊肉眼可见的慌了神,她双手紧抓着轮椅的把手,似乎想要用力站起来。 “他怎么样了?” 林芊芊极力抑制住语气里的担忧,可她颤抖的声音却根本无法遮掩。 莫禹风低下头,轻轻拍了拍粘在雨衣上的水珠。 “等雨停了,我带你去看看他吧?” 莫 |